我的双眼又变得猩红。但并未失去理智,我清醒得记得自己那些悲惨的过去。
每个夜半惊语。
耳畔不断传来一个声音,那是来自低狱的哀嚎,声音惨烈又决绝,让我不断的回想起自己前三十年的不幸人生。
家遭变故,亲人分离。
生离。
死别。
是我一生的主旋律。
前三十年,我为了活而活,生逢变故四处奔走,泰山明阳洞的那碗水我也曾大义凛然的捧给周奇,纵然是如此,他也未能善终,沈十安为我借来的六十年寿命,也终究是没有能让我长寿。
我死在了三十岁的那一年。
冥冥之中,一切皆是定数,非人力可改。
我紧紧攥着拳头,闭着双眼,试图抑制住心中那股即将要冲破身体呼之欲出的力量,可我越是抗拒,他越是在我身体中沸腾,仿佛不止不休。
我催动掌风,不管来人是谁,我见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这种杀戮的快乐将我填满。
张家已是满地尸首。
我看向首位上坐着的张卓岩,毫不犹豫地抬起手,火焰在我胸前跳转,我覆手催动火焰之时,一只小胳膊抱住了我的腿,我本能的要抬腿踢开,只听见软糯糯的声音哭着说:“别杀我外公,别杀我外公。”
我垂下头,一个白白嫩嫩的扎着两个小辫子的小姑娘就这么抱着我的腿,张文瑞从废墟中站起来,似乎是害怕我会伤害了孩子,于是大声喊她:“岁岁过来!”
岁岁,岁岁……
我重复念着这个名字。
那个怀中的小婴儿,我无论如何也无法和眼前的这个小姑娘联系到一起。我的时间早就在死亡的那一刻停止了流逝,所以这一切都仿若还是昨日。
她紧紧抱着我的腿,泪珠大颗大颗的滚落在脸庞,这张脸像极了我,只是,她继承了爸爸白皙的皮肤,比我好看漂亮得多。
我轻声问:“你是谁?”
“岁岁,周岁岁。”她仰起头看向我,手依旧没有松开我的腿,似乎是觉得自己牵制住我就能成功救下这里的人。
我心中的那股怒意和嗜血顷刻间荡然无存,在岁岁面前蹲下,轻轻为她擦了擦眼泪:“别哭。”
我甚至想要伸手去抱一抱她,可她抗拒地看向我,嘟着小嘴问:“漂亮姐姐,你能不杀我的家人吗?”
漂亮姐姐?
家人?
顿时感觉心如刀绞,我鼻头一酸差点就要落下泪来,我拉起她胖乎乎的小手,问:“他们对你好吗?”
“外公外婆对我可好了。”她仰起头很是骄傲,还指了指身后的张文瑞:“舅舅对我也很好,他们都很爱岁岁。”
外公,外婆,舅舅……
他们竟让岁岁这么称呼他们,是出于对我的愧疚认下我做了张家的女儿,还是其他?
“那就好。”我摸了摸她的脑袋,扯出一个笑脸,轻声道:“那岁岁也要好好爱他们,好吗?”
岁岁点了点头,我伸手将她抱在怀中,这是我第二次抱她,第一次是在她刚刚出生的时候。
“回去吧。”我松开她,对她挥了挥手:“我答应你。”
她这才露出笑脸,对我伸出小指,我木讷的看着她,不知道她想做什么,她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拉起我的手,将小拇指扣在我的小指上,温声道:“咱们拉钩,拉了勾就不会变卦了。”
“好。”我挤出笑脸与她拉钩许诺。
张文瑞走到我面前,岁岁很自然的冲他伸出手,张文瑞弯腰将她抱在怀中,岁岁双手环过张文瑞的脖子,看来,他们确实对她很好。
我于她而言,不过是个陌生人,甚至是要杀了她家人的仇人罢了。何必要硬闯入她的生活,于是便转身要走,张文瑞挡在我身前。
“怎么?”我冷声问,看到他怀中的岁岁,我又换了个语气说道:“我可以走了吗?”
“张家,鬼域,你只能选一个。”张文瑞道。
我怎么会忘了,他们张家向来秉公执法不徇私,不枉法,我如今大开杀戒,火烧张家犯下了如此大错,他怎么肯放过我。
我挑了挑眉,可他要去硬要拦住我,也是需要费一番功夫的。
只是当她怀中的岁岁期待的看向我时,我几乎是瞬间就要丢盔弃甲,我闭了闭眼,狠决道:“你拦不住我,你应该知道的。”
张文瑞还想说什么,却被怀中的小人儿抢了先,她奶声奶气道:“外公说过,每个人都会做错事,但只要改正就还是好孩子。”
我愣在原处,轻声问:“岁岁也做错过事情吗?”
她重重的点头:“我不爱吃青菜,总是偷偷把青菜吐掉,骗他们我已经吃了。”她扬起小脸满是自豪,全然不像是知道自己做错了。
与我真是好像啊。
“我也不爱吃青菜。”我哽咽道:“我也总是偷偷把青菜吐掉。”
看着她天真无邪的脸,我垂下肩膀,轻声道:“鬼域吧,我去那儿受罚。”
我的手脚被上了沉重的寒铁链,张文瑞押送我回鬼域受审,临走前问我:“考虑清楚了吗?其实你可以在张家受罚,至少……离她近一些,或许某天还能见着。”
是想见的。
我终究还是摇了摇头,算了。
她天真美好,而我如此不堪,我这个样子,她不必见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