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岸边,黄河岸边,浊浪滔天,滚滚的河水裹挟着泥沙,发出低沉的轰鸣。
这里的战况空前惨烈,田七郎身边只余几十名亲兵。
芮城本就是小城,无险可守,他只好将队伍驻扎在黄河边。
一天过去了,面对铺天盖地的怪物,自己带来的五千西北汉子已只剩这几个人了。
而身后后就是滚滚黄河,河对岸便是手无寸铁的百姓,退无可退,也不能退。
这里虽然没有活尸,但不知从哪里钻出了无尽的怪物,这些怪物兽首人身,形态各异。
有些力大无穷,轻易便能撞碎地上的鹿角;
有些奔跑快若骏马,转眼便冲到近前,将人撕成碎片;
还有的怪物身高过丈,身上长满尖刺,宛如九幽的妖魔。
不过这些怪物都没有那些妖藤可怕,这个怪物像巨蟒一般,将兵卒吞食,还会放出毒气,让同袍之间相残。
他亲眼看到一对亲兄弟,弟弟中了那妖藤毒,突然暴起,一刀捅进大哥的后背,而他大哥至死不敢相信的眼神,让田七郎心里像堵了一块石头。
用人命打退了一波波的妖兽,砍倒了妖藤,昨夜已经派人去太原求援了,可知到现在,未见一兵一卒。
田七郎看着身后几十名伤痕累累的亲兵,知道今天已是熬不过去了,他甩了甩酸疼的右手,对跟自己最久的亲兵说道:
“二憨,我在渡口留了一条船,是求援用的。”
“你带兄弟们走吧,回去看看爹娘,带上他们向山里逃,千万不要去人多的地方。”
二憨抬头看了看田七郎,闷闷的说道:
“大人你呢?”
田七郎摇了摇头,“我不走了,你们快走吧。”
二憨咧嘴笑了笑,露出发黄的门牙,
“你不走,我们更不能走,后面都是饿们滴乡党,回去连先人都要被人指着骂,不如跟这帮狗日滴拼了。”
后面的亲兵也齐声道:“莫法回去,丢不起这个人!”
田七郎眼睛有些湿润,正想再劝,却听二憨喊道:
“兄弟,给爹娘磕几个头,算感谢他们滴养育之恩了。”
三四十人应了一声,跳下马,向着西北方向,“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口中高喊,
“爹,娘,儿为国尽忠,不能尽孝了!”
二憨率先站起来,抹了抹眼睛,翻身上马,对田七郎说道:
“大帅,上吧,和这些狗日的拼了。”
田七郎心里堵着的那块石头像是一下不见了,他高举赵凡天为他打的把柄腰刀,
“弟兄们,杀敌!”
这时,不知是谁唱起了秦腔,是《金沙滩》杨继业的两句——
“两狼山——战胡儿啊——天摇地动——
“好男儿——为国家——何惧——死——生——”
田七郎是山东人,最不喜欢听得就是秦腔,吼的他脑仁疼,却一句都听不懂。
然而,今天,他不但听懂了里面的唱词,更喜欢上了这秦音,也跟着荒腔走板唱了起来。
几十人的骑兵队伍瞬间便淹没在妖魔群中,身后的人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田七郎一人,仗着马快刀利,还在奋力厮杀。
他也不知自己受了多少伤,杀了多少妖兽,只是机械的挥刀劈砍面前的敌人。
突然,他的身体突然腾空而起,原来是身下的战马不堪重负,终于倒下了,他也被甩了出来。
还未来得及站起身,一个螳螂怪兽便飞扑过来,刀臂一挥,田七郎眼前一黑便再也没了知觉。
那些妖兽一拥而上,便要争抢田七郎的尸体,却见那无头的尸体突然从地上跳了起来,手中长刀划出一道森冷的弧光,刀锋卷着寒意如旋风般围着身体扫过。
寒光流转间,白色的刀芒瞬间爆发,将周围七八丈内的妖兽撕成了无数细碎的血肉碎片,天上如同下了一场血雨。
无头尸体依旧挺立,脖颈处竟看不到一丝鲜血流淌。
随后它迈着僵硬的步伐,晃晃悠悠地走到地上的头颅旁,弯腰抓起自己的脑袋,拎在手上。
田七郎一脸怒容,须发皆张,眼睛依旧瞪着那些不知从何处蹿出的妖魔。
无头尸体像是明白他的意思,陡然加速,向那些妖兽冲了过去。
长刀挥舞,瞬间在田七郎身边激起一股旋风,初始不过三尺见方,而随着刀势愈急,范围越来越大,终于演变为席卷天地的飓风。
黄河岸边,狂风骤起,天地变色。原本浑浊的河水被卷上高空,与泥沙混合成一片昏黄的幕布。
飓风犹如一条狂暴的巨龙,嘶吼着从河岸掠过,所过之处,土石崩裂,树木连根拔起。
那些妖魔,獠牙上还挂着未干的血迹,可当这股龙卷风逼近时,它们的眼中第一次露出了恐惧。
风越刮越大,呼啸声中夹杂着妖魔的嘶吼与骨骼碎裂的声响。
一些弱小的怪物直接被卷上高空,身体在半空中被撕扯得四分五裂,血肉横飞。
鲜血与碎肉被狂风裹挟,化作一片猩红的雨雾,洒落在黄河两岸。
那些还未被卷入风中的妖魔疯狂逃窜,但它们的速度再快,也快不过这场飓风。
方圆数十里内的妖魔尽数被卷入风中。它们的身体在狂风中扭曲变形,骨骼断裂的“咔嚓”声不绝于耳。
血雨倾盆而下,将大地染成一片猩红。
那些刚刚从地下钻出的妖藤,还未完全伸展枝叶,便被狂风连根拔起,卷入空中。
藤蔓在风中碎裂,绿色的汁液与妖魔的血肉混合,化作一片腥臭的泥浆。
风终于停歇了,天地间一片死寂。黄河的水面上漂浮着残肢断臂,岸边的土地上铺满了血肉与碎骨。
满地狼藉,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仿佛连风都被染成了红色。
一身血污的田七郎,左手拎着自己的脑袋,右手持刀,站在黄河岸边,犹如一尊九幽爬出的魔神。
风从身边吹过,似乎还能听到赳赳老秦在唱着秦腔。
玉清真人赶来时,便看到了这般景象,此时的田七郎虽已身死,但守土执念直冲天际,方圆千里,邪魔退避三舍,再不敢靠近黄河。
玉清真人叹了一口气,在杭州耽误了些时间,终究还是来晚了
田七郎虽是一介凡人,此时却如上古大巫一般,一人镇守西北,圣人不出,怕是无人敢撄其锋芒。
真不知他那宝贝徒弟何等幸运,竟觅得这般壮士,千金一诺,有上古遗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