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风影好些,脸色没那么难看了。他才低声问道:“王爷,你说,我们是回客栈,还是现在出关去雪山。你说了算。你尽管说你想的,其他事情我来处理!”风影这两日总是头疼不已,除了蛊毒,那礼皇放在他体内十多年的皇室独制的毒,自从玉龙珠遗失之后,就没有好过,发作的间隔时间越来越短,只是他自己是一个不愿给别人添麻烦的人,所以,他掩饰得极好,那萧小楼是全然不知道这层的,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他的时间真的所剩无几了,原本想着,大婚之后,他与水柔柔此生再不会相见,没承想,她有这样的心意,还说出那样的话来。他竟一时不知是喜还是悲,然而现实终是要面对的。想及此,他对萧小楼说,“我跟你出关!但是走之前,你让寒明和柔儿来见我!”萧小楼先是一喜,待听得他把话说完,再看他神色,竟似是要交代后事一般,心中老大不忍,哪有不依他的道理?即刻下去转达了他的意思。
上车之前,萧小楼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只敢担忧的望水柔柔一眼,不敢出声,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这么介意风影的情绪,也许不只是怕他身体受罪,许多个夜里的梦境中,他都能越来越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梦中的青衣人和白衣人的命运是那么奇妙地纠缠在一起,他已不止一次,感同身受那个镜子里的青衣人,与自己的情绪感受渐渐融合在一起,但这么离奇的梦镜,便是连风影,他也不敢说出来。他怕风影误会他。寒明恭恭敬敬又小小心心地立在风影身边,风影勉强坐直来,对他说:“你可知我为何在离开运城时将你独自留在南疆?又为何交待侯爷替你们主婚?”
“王爷!属下知道!”寒明当然知道,他的王爷就是要将自己最信得过的亲信,最靠谱的人,留在水柔柔身边,代替他护她的周全,而且比他本人照顾,省却许多不必要的烦恼!“你立个誓言给我!终生护她如同护我!”风影气力不继,声音微弱地道。
寒明哪里敢耽搁,当即单膝跪地,对着水柔柔磕了一个头:“属下在此立誓,终身追随王爷,一如追随王爷!鞠躬尽瘁,惟死而后已!”
“很好!你先退下!你放心,我没那么快咽气!柔儿,你且坐下来,你赶了一天的路,一定早已累坏了,只怕是来见我时,水也没喝,饭也没吃?你可是饿了渴了?”直到此时,他依然当她是那个被需要保护一辈子被他严严实实捂着护得周周全全的王妹。
水柔柔不答反问:“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风影见她哭,听她这样问,加之之前她的一番话,泪意就漫上了眼眶:“你是不是成亲之后变傻了?怎么会问王兄这样的话?我若不要你,我要谁?你倒是说说!”
水柔柔坐在他身侧,握着他的手说:“你不应该瞒着我!”
”我中的蛊毒固然是昌平和水姬歹毒所致,别人不知,难道你不知,就算没有这个毒,我也是寿年不永的,傻丫头,我如果早早去了,你要跟谁去?我又要把你交到谁人手上我才放心?难道你,要孤零零一个人过一辈子!难道我,会舍得,你孤零零过一辈子?孤飞,是个好人!家世,样貌,武功,最重要,他待你的心意,王兄,想不出还有比他更合适你的人选!难道你质疑王兄的眼光?”
听他这样刻意用轻松的语气跟自己层层道来他的用心,水柔柔心里疼得抽不上气来,她低下头来,用自己的额头抵着风影的前额说:“王兄!是我不好!是我蠢!只有我一个人不知道,你的身体并没有大好!王兄,梅前辈说了我们可以去找那两个高人,你身上的毒一定能清除掉的,王兄,我们先把你身上的蛊毒解了好不好?你让小公子进来,先取我的心头肉,腕上血,眉间泪,给你作药引子,好不好?”风影见她这样,哪里还能活?强忍的泪就滑落了下来,他压低嗓音说:“傻孩子,你尽说傻话,快别说了,以后这种话也永远不能跟任何人提。孤飞再爱你,王兄终究在他来说是外男,你这样,将来如何自处?何况——”别说,他舍不得她去挖心头肉,腕间血,就算退一万步来讲,喝了那碗汤药,然后呢?她可能不知道,不仅仅是那碗汤药就能解的?
“柔儿都知道的!王兄——!” “柔儿都知道!”水柔柔轻轻吻了下他的额头:“我知道!要做什么!我,会跟孤飞说的,我会跟他和离的,我什么都不要!不要作郡主,不要作公主,不要作王爷,我不要夫婿,不要成家,我只要你活着!”寒明在一旁听到这话已然是泣不成声,转过身去抹眼泪。
\"快别说了!小心将来寒明取笑你!”风影的心突然就宁静安静下来,此生,也足够了!无论她是出于真心或只是情急之下失言,自己能在临死以前,听到她这句话,终算得,她没有负了他这一世,爱她惜她护她的心意。“王兄,柔儿,不能,没有你!”叫她将来如何活?从她记事起,从她呀呀学语起,从她还是个黄毛丫头起,从她趔趔趄趄学吃饭学走路起,都是他!满眼都是他!她喜欢跟孤飞在一起,因为无拘无束,因为不用作小郡主,因为他不惯着她。她也跟所有人一样,以为自己从头到尾独爱孤飞一个人!直到那一天清晨这个守了她十五年的男子一个人一人一马独自出运城,从此绝决与她各奔天涯!她才发现,她就是世间那种可能应该被嫌弃被唾弃的女子,那种自私的,贪心的,矫情的,惟小人与女子难养的那种最不好养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