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叶扁舟顺江而下。
船上,江上,有人在吹笛,有人在清唱。
船过苏州。
冷雪儿望身夏无痕:“你要不要先回去看看你的叔叔婶婶?”
夏无痕点点头,问:“你呢?随我一同回去么?”
冷雪儿摇头:“你一个人回去吧!我一个人,也能照顾好自己。”
夏无痕点点头,再问:“你——不想有人陪着?还是——你,不想我陪着?”他不知还要如何说,他不敢,不敢轻易将自己的心迹那样毫无保留袒给她看。深心底,他是想,让冷雪儿有一点点对自己的不舍,有一丁点儿对他的挽留。
冷雪儿看看他,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的心思,我,从来都知道。但是我,再不能够有那样的心思了。我不想骗你!至少,眼前,当下,我没有任何的心思或精力去喜欢一个人了!”
“倘若无需你费心费神呢?你——只是需要接受,不反感呢?”夏无痕抱着一丝明知的渺茫问。
“无痕!我只怕,你将来是要后悔的!”冷雪儿忧伤地看着江面:“你知道,今生,除了韩铁,我再不会象爱上他那样去爱世间任何一个别人了!”
夏无痕听了她这话,呆了一呆,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接话。只能望着江水出神。良久,船快靠岸时,他才轻轻道:“那我,走了!”
船家将船驶入船坞,他便没精打采地独自一人上了岸:“雪儿,你,千万要保重!”
“好!”冷雪儿知他心里不是滋味,也不好多说什么,吩咐船家继续开船沿江而下。
夏敬宗夫妇见到夏无痕安然无恙回来,心里很是高兴,不久前,天星宫与仙机岛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着实让他二人食不知味睡不安寝了。如今人回来了,没事就很好。对于他独自一人回来,他两人也甚觉奇怪,但既然侄子不提,作为长辈也不好过于干涉。却见那夏无痕,虽如平时一样在家习字念书,又肯勤加练习武艺,但心细如发的夏夫人还是发现了他的不妥,他时常一个人独自发呆,心想:这孩子,打小没有了爹娘,虽则自己二人当亲生儿子一般看待,难免,他还是会有将心事埋在心底,郁郁不能言的时候,这天便借了个机会,找他聊天:“痕儿,你这次回来之后,总有心神不宁之时,可是,与那冷姑娘发生了不愉快?能否说与婶娘听,也好,一起商量着,或能帮你拿个主意,也是好的。”
“我无事——婶娘,我,很好——”话虽如此说,夏无痕的眼眶却微微发红:“我不知,要如何做,雪儿,她,不让我跟着,她说,一个人去散心,不需要我陪着,我也不敢勉强为难她。”
“你这孩子,她一个姑娘家,只身在外头,就算她这么说了,你也不该就这么轻易放弃,情感一事,也并非人人一开始就能够遇到个称心如意的,这世上,多得是,起初不太如意,后来磨合成对的。你若这样放不下,何不,努努力,再试试!”
听了夏夫人的话,夏无痕,原本就一直在犹豫着要不要沿江去悄悄尾随着冷雪儿的心思,又蠢蠢欲动起来了。
其实冷雪儿也并没有预定好的要去的地方,与夏无痕分别之后,她也并未一直顺江而下。说起来,这苏杭之地,算是她人生中不可多得的一段惬意的好时光。是以,她这段时间,都暂时租了画舫停在了江心处。每日里头听听曲儿,喝喝酒,也是快意。当夏无痕乘船而下时,刚刚好听到她在弹那首《迈陂塘》。这曲子于夏无痕来说,亦是一种美好的记忆。当下合着拍子唱道:“……欢乐趣,离别苦,就是更有痴儿女……”
冷雪儿与他相处多日,对他的声音自是极为熟谂的。当下不由唤道:“无痕——是你么?”那夏无痕仿如听到仙乐,回头一望,两人的画舫正交错而过,当下,让船家调转船头,送自己上了冷雪儿的画舫。
“真的是你?!”冷雪儿先前只是凭记忆这么一唤,也并未曾想过竟然这合着琴音而唱的真真儿的是夏无痕。亦是很惊喜。那夏无痕经此一别一聚,心中万千思绪哪里是三言两语能表述得清楚的,当下,也不管不顾,只是伸手过去,将她一把抱入怀中:“雪儿!雪儿!我大约是坠入万劫不复之地了。求你,不要令我离开你身边,让我陪着你,哪怕只是一程,又或是一年半载。可好可好?”
要知道,以夏无痕的性情,要让他说出这番话来,已是极难为了他。他自幼受夏敬宗教养,熟读诗书礼仪,深知君子非礼勿视,非礼勿言,更知非礼勿动等等。平日里头对着冷雪儿也会发乎情止乎礼。何曾敢象此刻这般。
冷雪儿自己是过来人,如何不懂他的心思与他的苦。只是,都是,伤心人别有怀抱的人。谁有余力去关心和关爱那个不被自己深爱的人?
“你先坐下吧!我去泡茶给你喝!”她轻轻推他道。夏无痕自知失礼,登时面红耳赤,刚想要说几句什么缓和一下气氛,冷雪儿却轻轻用手捂了一下他的唇道:“不用多说,我知道!你既然寻了来了,我们便作伴,游历这江南的好景,且作知己,莫论其他,可好?”
夏无痕焉能说不好这两个字出来?
孤飞看到幻镜中自己前生如此这般小心翼翼,辗转反侧,求之不得,而寤寐思服之时,心中仍会隐隐作痛。大约在神识记忆之城里的水柔柔,亲眼看到前生里头,孤飞这样将心思藏好,却又情难自禁而伤心莫名的样子,亦是心生恻隐。她虽是紧闭着双眼,但是,眼泪却成串地往下掉。孤飞清清楚楚听到她小声道:孤飞,原来,前生,我那般飘零之时,你一直如影随形,且,将心事藏于心底,不敢轻易对我言。是我,令你受苦了。
孤飞闻言,只是红了眼眶,也不敢去惊动水柔柔。他只知,前生和此生,他都爱得如履薄冰,小心翼翼。却,不敢令她,知晓,他的害怕!怕她,一不留神,就轻易将自己忘却和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