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洛水走了?”李清幽难以置信地问道,“几时走的?”
陈珊却是一副不解的表情,“你不知道?我还以为他们夫妻俩同你提起过呢。”
“他们究竟去哪儿了?为什么不告诉我?”李清幽抓狂道。
谁也没料到,洛水与穆霄竟在新婚当夜就离开了九华。
不,也许只有李清幽不知道。
他们是故意瞒着李清幽的。
“他们说,要下山去到处走走看看,游玩一阵子,我也好羡慕洛水姑娘啊,能够……”没等陈珊说完,李清幽便瞬时运起轻功,直奔柳析厢房处去。
李清幽只感觉到凉风拂面,片刻而至门外。
堪堪收起轻功落地,欲上前叫门,不想柳析已经在门外等候。
“洛水和穆霄走了?”柳析语出惊人。
“你、你怎么也知道?”李清幽惊讶道,“他们也告诉你了?”
柳析摇了摇头。
“他们走了,我的问题也有了答案。”
“他们什么也没说,你却知道答案了?”李清幽再次惊异于柳析的头脑。
“有时候,不说也是一种答案。”柳析道。
“不说也是答案?”
柳析颔首,旋即问道:“举个例子——快到饭点了,我正饥肠辘辘,你却对我说‘师姐,我连你的那份饭也一起吃掉了’,这时我一言不发,扭头就走……”
“那么你一定是生气了。”李清幽接上她的话,一时恍然大悟,“那你的意思是……洛水走了,正说明你想对了?”
柳析默认了李清幽的话。
“你一路上不都在抱怨我什么都不肯说吗?”柳析道,“之前不告诉你,是因为我并不能确定我的想法,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了。”
李清幽见柳析总算是肯说了,展颜而笑道:“愿闻其详、愿闻其详……”
“曾经的三十名剑之一、花神会的桃花花神危采薇,就是青花魔女。”柳析平静地说出这个惊人的事实。
“可、可她不是死了吗?”李清幽惊道。
柳析说完这话便停顿了好长一阵,似乎是有意留出时间给他思考。
细想之下,不无道理。
假使危采薇真的是青花魔女,那就可以解释为何亲生母亲死在魔宫手中的危虞竟然甘愿为魔宫卖命了;也可以解释为什么如此执着于复仇、情愿为复仇牺牲一切的洛水,却忽然放下了一切,回到九华与穆霄成亲。
“可还记得,在山门时我曾与你说的唐青山那件事?”柳析问道。
“记得。”李清幽点头,“你说在三年前,那些会阴尸饮血大法的人,都还没有死绝。”
“我是胡说的。”柳析道。
“嗯?”李清幽闻言愣了半天,好容易缓过来,才开口道,“所以,其实你当时真正想说的是……”
“我真正想说的是——杀唐青山的是危采薇,而危采薇又不知为什么会阴尸饮血大法,若她就是魔宫中的那位青花魔女,一切就都可以解释得通了。”柳析缓缓道,“只不过当时还无法解释,假使危采薇就是青花魔女,那她是如何死而复生的。”
“所以她是如何死而复生的呢?”李清幽也很想知道这回事。
“清幽,我还有一件事没告诉你。”柳析忽然话锋一转说道。
“你现在决定告诉我也无妨。”李清幽已习惯了她那种下意识的隐瞒,反正以她的智力,她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事,没有人会知道。
“昨夜我料到洛水会走,原本想在半道上截住她,却没能成功,她和穆霄被一个人放跑了,你猜那人是谁?”柳析平静地说道。
“谁?”
“江晚山。”
李清幽心中一紧。
江晚山是为数不多知道他真正身份的人,若是他不慎或有意向柳析透露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以柳析的性子,难保不会为苍山清理门户。
不过至少在目前看来,她还不知道这回事。
“他先我一步找上了洛水,问了洛水危采薇当年的死状,果不其然,一样是浑身溶解、死无全尸。”柳析道。
“也意味着死无对证,连尸体身上的线索都无从查起。”李清幽顺着这思路往下说道,“所以这个在二十名剑案中死去的危采薇,根本不是她本人!这个人的作用就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死去,以达到‘危采薇已死’的效果,那么即使有人知道了青花魔女还活着,也不会怀疑到危采薇这个死人头上。”
“不得不说,她的计策很成功,连江晚山这样经验丰富的老狐狸也被骗了。”柳析慨叹道,“十三年前,她是名动江湖的殁红剑主危采薇,在三十名剑围剿魔宫一役中,她谎称自己重伤青花魔女,让江晚山替她追上并且结果了那个所谓的‘青花魔女’,骗过了所有人,而后为江晚山造势,误导人们以为是江晚山杀死了青花魔女。”
“就连江晚山自己也相信了,青花魔女是死在他的剑下……”李清幽倒吸一口凉气,感到一股深深的恐惧,“三年前,‘危采薇’身死,这件事便成了真正的死无对证……哪怕江晚山不相信,也无从求证了。”
毕竟,只有死人才能绝对保守秘密。
“危采薇固然恶贯满盈,可之于洛水而言,她是抚养自己长大的母亲,洛水不能背叛有恩于她的养母,可她也没有理由阻止我们。”柳析的眼中透露出一丝哀悯。
“所以她只能逃避,也相当于间接坐实了你的猜想,又替危采薇保守了秘密。”李清幽慨叹道。
如此缜密的心思、这般费尽心机地谋划,又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柳析似乎看出李清幽的疑惑,开口道:“江晚山还告诉我一件事。”
“他说什么?”
“他说,心火血枝并非毒药,而是一种内功,一种极其古早的内功。”柳析道,“阴尸大法、饮血大法、寒江落玉、心火血枝四种内功,可以同时作用于一人,他向洛水求证,若一个人同时练就这四种内功会发生什么。”
“其实他内心已有答案了,是么?”李清幽问道。
某种程度上,江晚山和柳析倒是有几分相似的地方,譬如二人都喜欢带着答案问问题。
柳析颔首。
“是什么?”李清幽问道。
“是一句话。”柳析答道,“‘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
长生。
李清幽一瞬间就明白了。
他宁愿自己不要明白。
——
就这么一段路,竟也不太平。
韩景宣这回到底是应下了江晚山的邀约,往杭州风醉楼去——他倒是不怕魔宫的爪牙来找自己麻烦,只不过如今有了韩卉,万事都要小心。
爱情并不是什么无坚不摧的东西,恰恰相反,它十分脆弱,不单它自身脆弱,还会令拥有它的人变得比从前更脆弱、更容易被击倒打垮。
可你也不得不承认,它同样能令你在被无数次击垮之后,仍强撑着再站起来。
爱上一个人,就会自我束缚,甘愿放弃自由,从此戴上枷锁、生出软肋,变成一个有血肉、有感情的凡人。
韩景宣一行人行至一处密林,竟又碰上了魔宫二十八星宿其中的东北变天分舵——箕宿箕水豹、斗宿斗木獬、牛宿牛金牛三人。
倒不如说,这三人是特意在此候着他们,等待着他们的到来。
江晚山固然聪明,可青花魔女的棋路,更是捉摸不透,起码在目前来看,青花魔女这盘棋仍旧领先着不少。
箕水豹在天象中为苍龙之风,最为强悍,这箕水豹不知实力如何,视之身材匀称,中等个头,肌肉紧实,线条流畅,透露出矫健有力的气息,手中还紧握着一柄长长的鞭子,那鞭子闪着诡异的光泽,宛如一条灵动的毒蛇,似乎随时能择人而噬。
那斗木獬身形与箕水豹无二,手中紧握着一杆长枪,枪身通体呈现出深邃的墨绿色,仿佛是由某种神秘的玉石雕琢而成。
再看那牛金牛,身材魁梧如一座不可撼动的山岳,手持一双重达百斤的铜锤,两铜锤相撞,发出“锃锃”的闷响,颇有撼天动地之势。
韩景宣暗叫倒霉,还没来得及与宛青嘱咐几句,那斗木獬登时枪花一抖,墨绿的枪尖宛若流影一般照面门刺来,韩景宣只得先抽出落星应对,一连几十招凌厉的进攻,皆被韩景宣化解。
宛青对上箕水豹、牛金牛二人,几乎只有招架之功——箕水豹手中长鞭不住进犯,牛金牛仗着一身蛮力,扬起铜锤四处乱挥、到处乱砸,给宛青不断施压。宛青虽有轻功,避开这样杂乱无章的攻击不算太难,但在躲避之余还要处处分心,留意箕水豹的长鞭所在,不久便落入下风,被二人狠狠地压制住。
这三人隶属于东北变天,实力虽比不上中央钧天的亢金龙,但也不是省油的灯,这样下去,宛青一着不慎便要被牛金牛重伤,宛青若是败下阵来,三人再合力齐攻韩景宣,只有死路一条。
“尾火虎,你这叛徒,今日就是你的死期!”斗木獬冷笑一声,枪出如虹,道道寒光直逼韩景宣各处要害,出手之狠辣绝无仅有。
这一声曾经的代号,唤得韩景宣无名火起,竟抬手一剑突破斗木獬的枪阵,斗木獬陡然大惊失色,连忙躲闪,这一下只划伤了他的右肩。
韩景宣眼神一凝,手中落星猛然一挥,带着恐怖的剑气,打在斗木獬手中那杆墨绿色的长枪之上,只听“铛”的一声脆响,那长枪竟然被直接打飞出去数十丈远,而斗木獬也是脸色大变,轻功疾运,连连后退,试图飞身去拾他的武器。
然而韩景宣却并未给他丝毫喘息之机,脚下轻点,以一种怪异的姿态欺身而上——竟像是酒醉者的无章法的步伐。
醉玉颓山!
韩景宣手中那柄漆黑如夜的落星,在电光石火间,猛然抵达斗木獬的咽喉之处。
冰冷的剑尖触碰到肌肤,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斗木獬的瞳孔猛地收缩,满脸都是难以置信,片刻,那难以置信的神色又忽然转为绝望。
他已知道自己只有死路一条。
韩景宣没有丝毫犹豫,手腕轻轻一抖,锋利的剑尖便轻易地划过了斗木獬的喉咙,刹那间,鲜血喷涌而出,溅洒在四周的地面上,形成一朵朵妖冶的血之花。
斗木獬的身体瘫软倒下,双眼圆睁,满是不甘,仿佛还不敢相信,身为斗宿的自己就这样轻易地死在了韩景宣剑下。
与此同时,宛青与韩景宣交换了个眼神,抓住因斗木獬的死而分心的牛金牛、箕水豹二人的破绽,脚踩牛金牛的铜锤,从箕水豹手中长鞭密集的攻势之间脱身而出,反将箕水豹的长鞭割断一节。
箕水豹哪受得了这等侮辱,当即嘶叫数声,追宛青而去,不想宛青等的正是这一刻!
只见宛青将身一闪,如鬼魅般迅速地与韩景宣交换了位置,韩景宣瞅准时机,猛地挥出一剑,剑势如虹,落星势大力沉,剑气浑厚,径直朝着手握长鞭的箕水豹而去。
箕水豹见状,心中大惊,想要挥舞长鞭抵挡,却已经来不及,韩景宣这一剑已经断了他的生路,而欲往后退去,又有宛青的掠影阻绝。
一个念头间,落星已经穿透了箕水豹的胸膛,将其死死钉在地上。
箕水豹胸口一股鲜血喷涌而出,身躯也软了下去。
牛金牛见状怒不可遏,仰天长啸,声如滚雷,惊得林中禽鸟乱飞。
韩景宣心知不可与其正面相抗,若是拼蛮力,他们两人加起来也许都不是这牛金牛的对手。
“阿卉,把剑给我!”韩景宣忽然大喊。
不知是二人心有灵犀,还是韩卉早有准备,韩卉闻声而动,一把将粲星抽出鞘来,使了浑身力气扔向韩景宣。
韩景宣腾跃凌空,飞身接剑,两手各一柄剑,顺势插入牛金牛肩头与琵琶骨间的筋肉中,由天及地,深深没入。
牛金牛一声惨叫,身子却因两柄剑插在琵琶骨处一时动弹不得,宛青将掠影刺入其皮肉半尺,却无论怎么也无法再深入。
眼看得落星粲星要被牛金牛恐怖的肌肉蠕动着挤出,这头可怕的猛兽即将恢复兽性,宛青索性弃剑,双手拎起牛金牛一个铜锤,猛砸在他脑壳上!
宛青朝他脑袋一连抡了十几锤,把整个头颅都打得血肉模糊才停手。
见牛金牛彻底没了活着的可能,两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地瘫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