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奕白终于打算把自己的身份经历告诉叶丰了。
选择在这个时候说,一来是趁机让吕星凰想清楚,修行并不是一件美好的事情,其中有它的残酷,一点小事,也可能让人万劫不复。
二来是博取叶丰的同情和信任。
朋友之间未必一定要了解彼此的过去,但不了解的彼此的过去,感情也肯定会有点欠缺。
白玉神女雕像教了她重塑肉身之法,单凭她自己不可能做到,她需要叶丰的帮助,而叶丰只答应帮小糯糯取出魔元晶,却从未答应过帮她重塑肉身。
重塑肉身比取出魔元晶要困难多了。
所以这些事情迟早都是要说的,越早说越好。
宁奕白本是幽人族宁家的直系,修行天赋极佳,不到百年便修炼到了凡境三重,获得家族赏赐,修炼“四凝之功”最高“玄凝”和“浑凝”。
天赋赋予了他实力,而修行者就像狼群,实力越强,地位越高,所以宁奕白在宁家年轻一代中地位极高,如此就难免遭人嫉妒。
“我那时太年轻,以为家族之内固然有竞争,但总不至于互相伤害。后来我被陷害,你们知道他们怎么陷害我的吗?他们杀了七名宁家优秀的直系后人,七人啊!加上我,就是八人,为了上位,他们几乎毁了宁家的未来!”
之后的日子,便是一段悲惨的日子。
宁奕白被废掉修为,关进地牢,如此那些曾被她压的喘不过气来的宁家子弟还不满意,在地牢的那段时间,宁奕白只轻描淡写的说了句“整日被下人欺负”便带过了,但谁都能听得出来,那是一段非人的痛苦经历。
吕星凰听到这里已经泪如雨下,她让宁奕白不要再说了,但宁奕白并没有听她的。
“我知道叶丰一直很好奇我的来历,既然说了,就索性一股脑全说了。”
宁奕白在地牢被折磨数年,是靠装疯卖傻才走出地牢。
曾经名动幽冥城的天才宁奕白,变成了一个又疯又傻的女人,此时宁家已经没有人再为她说话,于是陷害她的人直接对外宣布宁奕白已死,然后把她偷偷放出了地牢。
是出于善心吗?
当然不是,他们派人跟着宁奕白,仍在不断的折磨她,把她扔到冰冷的水里洗干净,然后给她扔到一堆乞丐里,或者扔进臭水沟里,甚至会把她扔到粪坑内……
吕星凰已经听不下去了,哭着说道:“别说了,别说了……”
叶丰按住吕星凰,宁奕白好不容易愿意说出她的过往,这是好事,如果永远埋在心里,那才是真的问题。
宁奕白继续说了下去,她是怎么去到清水城?又是怎么和清水城主生下小糯糯的呢?
清水城送水晶去幽冥城,自然少不了护卫,幽人厌恶人族,宁奕白当年也厌恶人族,于是宁家人便把宁奕白扔给了押送水晶的人族,但没想到,押送护卫当中有好人,而且他真的喜欢上了宁奕白。
于是那护卫花了很多钱,想了些办法,把宁奕白弄出了幽冥城。
至于怎么成了城主的小妾,那就很好猜了。
宁奕白原本长得很漂亮,这从她的女儿也能看出来一点,所以来到清水城后立刻就被城主看上了,那个护卫从此以后就消失了,而宁奕白也成了城主最宠爱的小妾。
那么宁奕白是因为痛失所爱、郁郁寡欢而死的吗?
当然不是了,经历那么多苦难都强忍着活下来的她,区区爱情又怎么能杀死她?再说她对那个救她出幽冥城的男人也未必就存在爱意。
世上从来就没有“你救我出苦海,我便要爱上你”这样的规则。
宁奕白死是因为难产。
“说这些,不是为了让你们可怜我,我只是想告诉星凰,修行界是十分残酷的世界,迈入这一行当,并不是什么好事,你还需要斟酌。”
吕星凰问道:“多大的仇啊?他们为什么要恨你?”
宁奕白微微一笑,并未回答吕星凰的问题,于是吕星凰便看向叶丰。
叶丰沉默片刻,道:“对于修行者来说,不需要多大的仇。嫉妒,看她不顺眼,或者她无意中轻视了别人,或者她的存在成为了某种障碍,这都有可能导致这种情况。”
吕星凰更觉得难以置信,道:“那也不至于这么狠绝吧?”
叶丰哈哈嘲笑道:“因为我们有力量啊!举个简单的例子来说,我现在要扒光你的衣服,让你光着给我们跳个舞,你怎么办?”
宁奕白笑道:“她巴不得呢。”
吕星凰瞪了宁奕白一眼,又对叶丰道:“你不是这样的人。”
“你管我是不是这样的人,我问的是你怎么办?”
吕星凰沉默了,她很清楚,她毫无办法,或许,唯有一死?
叶丰摇头道:“你想到了死是吧?你怎么死?在我的眼皮底下,不客气的说你连寻死的能力都没有。你只能按照我说的做,我要你怎么样,你就得怎么样,你的想法在这个过程中,没有任何参考意义。为什么?因为我有力量而你没有,对你我就可以为所欲为,就那么简单。”
吕星凰张张嘴,没有说出话来。
宁奕白点头道:“确实如此。修行者有两种,一种是力量的主人,一种是力量的奴隶。其区别便是,当你掌握这份力量的时候,是你的心在控制这股力量,还是这股力量在控制你。”
叶丰道:“小白这么说你可能不好理解,我说个你好理解的。一个人通过刻苦努力当了官,掌了权,他是好官还是坏官?这个取决于什么?取决于他是拿着权力去做他想做的事,还是权力通过他去实现权力想要的结果。”
宁奕白笑道:“我怎么觉得你说的这个更难懂呢?不管怎么说,作为修行者固然有很多好处,但也确实会遇到很多可怕的事。”
难懂也好,易懂也好,吕星凰反正是听明白了。
两人说来说去,其实就是想让她知道修行不仅只是练功,在修行界闯荡有着凡人无法想象的残酷。
二人是通过这些事情,让吕星凰做出选择。
是一头扎进修行界?还是继续做个普通人?
那么到底该如何选择呢?
两人看吕星凰陷入沉思,也都不再继续刚才的话题,宁奕白凑到叶丰身边要吃的,叶丰把鱼唇、鱼脑、月牙肉取出来,宁奕白小嘴一张,叶丰顺手就塞进了她的小嘴里。
宁奕白吧嗒着小嘴,嘟嘟囔囔的问道:“你怎么看?”
“什么怎么看?”叶丰反问道。
“我遭受的那些事,你怎么看?我遭受那样的屈辱和苦难都没死,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怕死?”
“你那种想活下来的心情,我感同身受。”
——曾经叶丰也有类似的经历,当年作为战俘走那条路使,他也一度想死,但也坚持了下来。
宁奕白不客气的打他一巴掌,笑道:“感同身受个屁啊,你个小屁孩跟我装什么老成。”
“张嘴。”叶丰并没有在意,待宁奕白张开小嘴,他便把月牙肉塞进了她的嘴里,笑道:“你才是个吃饭都要爹爹喂的小屁孩呢。”
“你都知道了还敢占我便宜,懂不懂长幼尊卑啊?”
叶丰戏谑的笑道:“可是你先叫我的。”
“那是小糯糯,我让她认你做义父好不好?你不要再耍我了。”
叶丰十分认真的考虑了一下,道:“你当我傻呀?我会自降辈分?”
“你不要这个……”
叶丰打断他,笑道:“啊——”
宁奕白下意识的张开嘴,叶丰把刚挑出的肉塞进她的口中,笑道:“乖。”
“叶丰,我跟你拼了。”
叶丰只用一根手指就“镇压”了张牙舞爪的宁奕白,并畅快的大笑。
吕星凰看两人表演“父女情深”,心中有点羡慕宁奕白,叶丰对小孩子形貌的宁奕白丝毫没有距离感,可是对她……
想到这里,吕星凰不免有些脸热。
她又看向火堆,同时也看到了被宁奕白放在那里的储物法宝。
思路渐渐清晰。
宁奕白为何突然说起她以前的事?叶丰为何要她现在做出选择?
吕星凰看到那些储物法宝便灵光一现,明白了过来。
因为现在已经到了她应该做出选择的时候了。
三人即将进入神人族的领地,而叶丰斩杀了十五名神人族,虽说把尸体扔进了水潭中,可谁也不敢保证尸体不会被发现。
即使神人族没有发现那些尸体,以叶丰的性格,在神人族的领地内当真会极力忍耐吗?
且不管是哪一种情况,反正叶丰和神人族必然会有冲突。
吕星凰在这个冲突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也会影响到她日后的道路。
若藏身钥匙空间,不被神人族察觉她这个人的存在,吕星凰还有机会将来回转清水城,继续做她的可以修行的普通人。
如果她不藏身钥匙空间,必定会被神人族发现,而一旦被发现,哪怕她什么都不做,也一定会被认定为叶丰的同伙,从而被拉入修行者的争斗中。
那个时候她再想回清水城做个普通人,就不可能了。
修行路,可不是说退出就能退出的,除非她能废除修为,斩断自身一切因果,并取得修行界所有与其有关的修行者的认可才行。
否则,退无可退。
在离开清水城前,吕星凰肯定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在修行路上继续前行。
但现在不同了,在小幽冥城,她见识了修行者冥琅的蛮横,同样也见识到了修行者恐怖的破坏力。
虽然没有亲眼看到叶丰差点被杀的模样,但也从宁奕白那里听说了。
而今日,她是亲眼看到的。
神人族莫名其妙的包围他们,并且要将三人全部杀掉。
叶丰以可怕的手段几乎瞬间斩杀了十五人。
十五个活生生的人,在她的面前瞬间变成尸体,这份冲击对她来说还是十分强烈的。
再加上宁奕白的可怕遭遇,吕星凰不得不重新考虑,走修行之路,当真是一个好的选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