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
笛飞声专心滑行,像他每一次练功,每一次检验招式。
或是,每一次思考如何才能打败李相夷——
一样专心。
他的眼睛,注视着前方一片诡异的战船。
耳边,是海浪扑打声,与潇潇风声。
可是,笛飞声却似听得见,又似听不见。
这种静谧感,同他前世最后一次出手时,那种静谧感,渐渐融合。
顶级杀手,最后一次出手。
一草一木、一缕风、一朵浪的变化,都尽收于他五感之内。
是感受,是享受,是他作为杀手,刺杀生涯的完美结束。
上一次,因他,而护苍生。
这一次,为他,而灭邪魔。
笛飞声估算着距离,足尖一点,飞身而起,稳稳落在战船甲板上。
看着堆得整整齐齐的雷火,勾唇一笑。
准备的很好,不愧是本尊的属下,都省得本尊再动手了。
或许是角丽谯的爱意和恨意,都太深。
笛飞声登船时,明明不着痕迹。
那些被痋虫控制的金鸳盟属下们,却还是很快发现了他,不畏生死,围了过来。
笛飞声没有拔刀。
因为对手不是李相夷。
也因为,他虽知他们必死,此时却还下不了杀手。
所以花了更多力气,连刀带鞘,将那些人打晕,也顺便将他们体内的痋虫暂时震晕。
世人只知笛飞声杀人如麻,却没发现他极为护短。
对亲信也十分宽容,只要求他们绝对忠诚。
否则,若是他真的喜怒无常,金鸳盟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笛飞声动作很快。
围上来的人,十之七八,已经倒地。
可就在此时,他的头突然剧烈痛起来,有一些声音渐渐侵入他的思维。
“笛飞声,你的主人在召唤你”
“笛飞声,你要乖乖听话,去杀了李相夷”
“笛飞声……”
“笛飞声……”
……
“给本尊,统统走开!”
笛飞声低声怒吼,强行运行经脉,阻挡痋虫继续侵蚀他的意识,连着吐了好几口血。
还围着他的人,见有机可乘,立刻全都扑上来,向他出手。
他们空洞的眼睛,变得愤恨,紧盯着笛飞声,似要将他杀死,再分食干净。
笛飞声却无暇顾及。
就在此时,一道剑光闪过。
围着他的那些人,全都倒了下去。
笛飞声身子晃了晃,差点也倒下了。
一条手臂却适时撑住了他。
“有意避开我去赴死,阿飞,你这可笑而莫名的固执,从哪来的?”
白衣少年一手扶住笛飞声,一手握着少师剑。
未开刃的少师,没有沾一点血。
它仁慈温和,只有在伸张正义时,才变得锋利。
“李相夷,我——”笛飞声想解释。
“你不用解释,我都明白。我定会救你,救这里所有的人,你放心。”
李相夷朝他一笑。
笛飞声就感到后背微微发热,和煦温暖的扬州慢,如李相夷的笑容,很快安抚住所有躁动的痋虫。
他突然异常疲惫,力气尽失,轻轻靠在李相夷肩头上,就这么安然闭上双眼,沉入深睡。
方多病正好赶到,落于甲板之上。
“阿飞他怎么了?怎么突然就晕过去了?”
“是我以内力让他和他体内的痋虫暂时安睡的。”
李相夷诊了诊笛飞声的脉,叹了口气,把笛飞声交给方多病。
自己却退后了几步。
“小宝,把阿飞身上那些竹筒火药什么的,都取下来,好好照顾他,留意船上这些人,别让他们醒来或逃走。”
“相夷,你要干什么?”方多病被他们二人弄得心惊肉跳,担忧问道。
“趁他们都没醒,身体里的痋虫也不怎么清醒,我得想法子解了这痋术。”
“墨翎,快出来!”
李相夷打开了他系在腰间的银笼,业火母痋便飞出来,乖巧停在他指尖。
墨翎,是李相夷给业火母痋起的名字,那一只子痋,叫做墨羽。
去极乐塔时,他们本来是要将业火母痋一起毁掉的。
可这业火母痋,竟通过气味,认出了李相夷是萱公主血脉,而且似乎很喜欢他。
还没等李相夷割破手指,灭了它,就主动示好,还领着他找到了可以系在腰间、方便携带的小银笼,主动爬进去,眼巴巴等着李相夷带它走。
倒让李相夷一时心软,突然不好下手了。
方多病在旁看得有趣,劝道:“这业火母痋本来就是你家的,你本就是它的主人,毁与不毁,都在你。”
李相夷想了想,就把业火母痋带上了。
这次前去极乐塔,任务轻松,时间从容。
两人查看了塔中器物、文书,竟发现了一些风阿卢的记录,提到萱公主培育业火痋的只言片语。
原来,这业火痋虽然已是威力无穷,但是,离南胤人崇拜的所谓“邪神”顶在头上的那个业火痋,还有距离。
加之,它后来被关在极乐塔中,没有继续得到精心培育和照顾,只能靠着风阿卢的脑髓和不断的休眠,度过了许多岁月。
虽然一时半会,也死不了,但怎么可能还继续成长?
虽然面对普通痋虫,无论母痋还是子痋,战斗力都很强。
但这一次情况不同,他们不清楚痋虫的数量,培育的方法,又要保住这些活人的性命,这事极具挑战。
“墨翎,先探探情况。”李相夷开口。
墨翎得了主人之令,赶紧起飞。
它不愧是有灵性之虫,实在是极有眼色,知道主人心中想法。
周围横七竖八地躺了那么多人,墨翎却很有眼色,根本不用李相夷示意,就径直向着笛飞声飞了过去。
绕着他飞了一圈,才又绕着甲板随意飞了飞。
最后,它停在笛飞声头发上,歇了歇脚,扇动翅膀,发出一声清悦虫鸣。
因为前世不甚美好的记忆,方多病看到业火母痋振翅,就有种不好的预感,觉得它会发出鸣叫,想去捂耳朵。
还好,李相夷看向他的目光,令他瞬间清醒,忍住了这个动作。
否则,笛飞声就要被他扔在地上了。
接下来,业火母痋抬头,轻轻叫了几声,认认真真看着方多病,似乎在等待什么。
方多病被这小虫子看得浑身发毛,立刻求助地看向李相夷:“相夷……墨翎它……这么看着我……是……什么意思?”
李相夷道:“它说阿飞的情形很危急,不能等了,必须立刻驱虫,否则性命不保。”
方多病一听,立刻急了:“什么?那还等什么,赶紧驱虫啊!”
李相夷又道:“它还说让你放开阿飞,站远一点,不要干扰到它,也免得你自己受伤。”
“好,我都照做便是了。”
方多病此时才稍稍稳住情绪,惊讶地瞪着大眼睛,看着李相夷:“相夷,你……你还能听懂虫语?你也太厉害了吧!”
李相夷笑:“我当然听不懂虫语,但它想说什么,我就是能明白,或许是因为血脉原因吧,毕竟,我是它的主人。”
方多病深以为然,赶紧听从,将笛飞声轻轻平放于甲板之上,退过来,与李相夷并肩看着。
业火母痋叫声突然变得有点尖锐。
它扇动的翅膀,似乎带着无形压迫的气流,微弱闪烁的荧光将笛飞声包裹起来。
接下来,惊悚的事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