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理了理衣服跳下床。
“我走了。”
和尚没吱声。
齐酥：“我后悔了。我救你一次，自己的命都得损一个月。这买卖不划算，得加钱。”
道慈：“可。”
齐酥：“一般的钱就算了。你不是岐山王么？回京还俗之后，自然有王府。王妃虽然殁了，但王妃的院子得有。一年四季的衣服首饰，都得齐齐的。”
道慈没说话。
乾京……看似归途两千里，风雪漫漫。可他未必能归去。
齐酥：“不是吧，这你都不舍得？”
倒是窗外传来一道声音。
“能！给你，都给你！齐娘子你快点，人要来了。”
齐酥从窗户里跳出去。
眼看着人消失了，脑袋却又从外面钻出来。
笑嘻嘻说道：
“大师，我吃了鸡肉，又亲了你。你这算是破戒了么？”
…
待她走后，道慈望见床头地衣上躺着一根桃木簪。
看簪形很粗糙，倒像是自己打磨的。
眸色微沉，他把这桃木簪捡起来，四下看了一遍。
无可藏之地。
最终，还是拢入自己袖中。
。
齐酥坐在温暖的客房里饮酒。
她啧啧感叹，一旁的黑小二横了她一眼。
“喝了个酒有什么稀奇的？”
“喝酒是不稀奇啊，但跟暗卫们一起喝酒，就太稀奇了。老实说，我以前一直以为你们都住在树上，不用吃喝拉撒呢。”
黑小二……
“好了燕三十一。你现在正在被考察中，希望你能好好表现。”
燕三十一是她现在的代号。
除了这个代号，和她曾经见过的几名小黑之外，她跟这个所谓的玄鸟组织，是完全脱节的。
齐酥是做一行爱一行的。
“小二哥，不知道我应该怎么表现？”
黑小二：“那北庭王女，通晓蛊术，还知道主人的秘密。主人好几次遇到她时，都差点被揭穿。当务之急，是先解决这桩危机。”
齐酥摸摸下巴。
“虽然天寒地冻的，没有虫种也没虫材，但是没关系，困难是可以克服的。”
黑小二听闻，为她的态度所动容。
鼓励道：“相信你很快就会通过考察的。把这件事做好，头儿一定没话说。”
齐酥问：“那我转正之后，有什么福利待遇呢？”
黑小二：“什么是狐狸带鱼？”
齐酥……
“好处，转正了有什么好处！”
黑小二眼睛一瞪。
“还要甚好处？能加入玄鸟卫，就是莫大的荣光！知道么？咱们兄弟都是千里挑一选出来的。能跟在主人身边，守护山河故土，正是热血男儿该做之事么！”
齐酥……懂了。
千里挑一，卖身给道慈。毛线都没有，全靠情怀发电。
这个正，还是不要转。
做岐山王府的牌位，也比这个强。
黑小二掏出怀里小本本，勾勾画画。
口中还念念有词。
“态度良好，但品德有待观察。”
齐酥：……
。
夜色已深，天寒地冻。
客房的窗扇倒是依旧开着。
呼呼的冷风从窗外灌进来，正值冬日，外头花木光秃秃的，几块山石上也蒙着冰雪。
风景实在算不得好。
宋长史打量着对面的年轻人。
二十年不见，他不再是之前在乾京甘露宫里的怯怯幼童。
身量清瘦颀长，比他高出许多。
脸上能看出先帝的影子，但更多是母亲珠华夫人的秀美。
“殿下，脸色不太好看。可是吃住不惯，还是那阉奴又为难您了？”
道慈摇头，不欲多言。
示意他在对面坐下。
就在宋长史坐下的一刻，鼻尖仿佛嗅到了什么油腻的气味。
然而窗外的风一吹，那味道便散了。
定是闻错了。殿下虽说被迫还俗，但持戒甚严，必不可能动荤腥的。
对面的僧人已朝他伸出手来。
“军防图。”语声平平。
但他眸色冷黑，显得整个人凛然不可亲近。
宋长史忙把夹在胳膊下的军防图，在灯下铺开。
…
今日是十一月十日。
风雪断断续续下了四五天，把许多消息都阻隔了。
包括，沙胡四部数千兵马，趁风雪大作绕过磐峡关，侵入雍州。
边境平墨、尧夏、长明、安虹，四镇皆已失守。
总领平西都督府的英王闻讯大怒。
已调遣都督府麾下大半的兵马，前去平乱。
英王魏明，年不过四十，是晏朝新君魏昭的异母弟。
自从七年前，磐峡关大捷，抢回边境十镇的失地之后，英王得朝廷嘉奖，越发狂傲起来。
当初胜利，全然是前周朝旧部将，阵前浴血厮杀的结果。
他摘了果实，反四处打压分化前周兵将。
自磐峡关大捷后，英王轻敌，被西戎等诸胡的珍宝美人迷惑心智，麻痹大意。
不听下属劝谏，早做谋划，雍州才有此劫。
可怜今冬风雪这么大，不知又有几多百姓葬身兵灾。
幸而，还有殿下在。
魏明不能服众，但殿下是前周先帝血脉，还有玄鸟卫护佑，定能压制西北蠢蠢欲动的诸军，顺利平叛。
…
在年轻僧人凝神查看兵防图时。
宋长史一直在旁静立，直到那年轻人询问：
“西戎的兵马现在到何处了？”
沙胡四部骚扰边境，不过是调虎离山之计。
真正的西戎主力，却在风雪掩映下，绕过边境诸镇，悄悄奔赴雍州腹地而来。
宋长史在“青川城”上点了点。
“按照脚程估算，距离青川不过两百里。”
青川距离金城，也不过三四天脚程。
青川若失守，金城也危矣。
道慈目光落在平西都督府的治所仁嘉城。
雍、凉、秦，三州兵力大半囤积于仁嘉军府中，驰援不及。
他目光落在距离青川和金城都不远的丹宁县。
“西戎兵马即将靠近的消息，可已告知青川？”
宋长史：“昨日探到消息时，已派了鹰隼传书过去。”
青川内有两千卫军，有准备的情况下，该可抵挡些几日。
幽冷的凤眸微微眯起，僧人修长手指滑过布防图。
冷声道：“把消息透漏给金城的绣衣使。”
。
半夜，秦商居住的东院倏然间灯火通明。
不断有人进进出出。
又开始落雪。已经清扫干净的小道上很快蒙上一层碎雪。
但是没人在意，来来回回的行人，把新雪踩成了碎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