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小满神情一滞,一直保持的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的身体竟然在不受控制的发抖。
他心中一惊,不假思索的连忙掩饰:“哪有?我只是有些冷。”
“这他娘的是六月天啊,都入伏了,你冷?”张峰忍不住爆了句粗口,一拍桌子就要站起来,“既然心里没谱,你还摆什么空城计?!”
“你小点声!”项小满压着声怒喝,“你能不能镇定一点儿,一旦让罗不辞看出异样,我们就全完了!”
张峰半起的身子僵在原地,下一刻便又哈哈笑了起来,顺势拿过酒壶佯装给项小满倒酒,而后又缓缓坐回去,皮笑肉不笑地咬牙道:“项瞻,你是真不怕死啊!”
“屁话,谁不怕死!”项小满回以切齿,“你以为我想这样?凭关城自身的防御能力,以及我们手中的兵力,若罗不辞强攻,不出两日,三原关必失,我之前的规划就会前功尽弃!只有像现在这样,让他陷入自我疑虑,不敢轻易开战,拖到良平大哥他们回来,我才能继续自己的计划!”
项小满笑呵呵的,也起身给张峰倒了杯酒,趁机还使劲拍了拍他的肩膀,“行了,少说废话,今天都让你痛饮了,你就敞开了喝吧,就当吃席好了!”
张峰一巴掌打开项小满的手,看着自己的酒杯,苦笑着叹了一声:“天天叫我疯子,我看你才是真的疯!”
……
时间不住流逝,半个时辰,一个时辰……
日上三竿,整整一上午过去,罗不辞仍旧未有所动,关前氛围凝重如铁,再有一股股热浪不住袭来,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
六万多大军如临大敌,列阵齐整,弓箭手严阵以待,长枪手挺枪如林,盾牌手稳如泰山,将整个关隘围得水泄不通。
罗不辞则依旧横枪立马,凝望关城之上,城上二人举杯对饮,谈笑风生,仿佛眼前的大军不过是过眼云烟。
常冲在一旁咬牙切齿,恨恨地说道:“将军,这小子分明是在挑衅,咱们已经干耗了一上午,不如直接攻关,将他拿下!”
罗不辞淡淡瞥了他一眼,没有再回应这已经谈论过的问题。
又这么对峙了近两刻钟,却见东西两方同时扬起尘土,郭彝和白松平二人各自带领三千骑兵疾驰而回。
两人来到罗不辞面前,翻身下马,郭彝率先开口:“将军,东边三十里内,并无敌军踪迹。”
白松平也说:“西边也一样。”
罗不辞心中一惊,眉头紧锁,喃喃道:“这……这怎么可能?”
李陵同样是一脸疑惑,说道:“将军,若关隘周边皆无大军,关城内又无法隐匿大量伏兵,那……项瞻此举,岂不是自寻死路?”
“是吗……”罗不辞陷入沉思,前番项小满声东击西,迷惑冀州城,派人夺下二关的一幕幕,不断在脑海之中上演,常冲肩头的枪伤,似乎还在散发着淡淡的血腥味。
“将军,您这是?”常冲见罗不辞突然盯着自己,忍不住问了一声。
罗不辞微微摇头,再度扭头看向城关,沉吟良久,轻声说道:“不,此事绝非如此简单,项瞻年纪虽小,但并不是鲁莽之人,他定然是有所依仗!”
可刚一说完,又再次疑惑起来,这个依仗会是什么,难不成三原关本就有大量士兵驻扎,如此说来,那就只能藏在关北了。可若是真有足够兵力守关,为何还要摆出这一个姿态?
见罗不辞举棋不定,李陵再度开口:“将军,天气炎热,我军连夜行军,又在此对峙整整一上午,人困马乏,士气低迷,若再僵持下去,于军心不利。”
“末将愿领兵攻关,为将军分忧。”常冲再次请命,眼中满是战意。见罗不辞不答应,又急道,“将军,若一直这般畏首畏尾,何时才能夺回三关?”
“你懂什么?!”罗不辞怒斥,“岂不闻兵不厌诈,项瞻身为冀北首领,干系着冀北前途,怎会如此轻易涉险?五门、九口二关丢失已有数日,若他提前安排,早就命人出兵冀中,一旦我们进入关内,被人切断后路,别说这七万大军要折戟于此,就连冀州城乃至临仓、上方二郡都会陷入险境!”
此话一出,让常冲冷不禁打了个寒颤,其他将领也都噤若寒蝉。
没人会说罗不辞是在自己吓自己,只会觉得他是基于眼前的情况,做出一些合理的判断。
说他谨慎也好,说他畏惧也罢,一旦被他猜准了,不去攻关只是不赢,去攻关则一定会输。
李陵瞥了一眼常冲,又说:“不如继续在此严阵以待,可令将士们分批吃饭饮马,补充体力,静待其变。”
罗不辞深吸了一口气,微微颔首:“郭彝,你去安排。”
郭彝遵了声诺,策马离去,罗不辞便又问李陵:“本将欲派快马前往五门、九口二关一探虚实,你觉得如何?”
李陵微微沉吟,想起罗不辞刚刚说的话,明白他是想看看五门关和九口关的兵力。如果二关兵力充足,那项小满此举很大可能是在虚张声势。
反之,若两关并无多少兵马,那便是他们已经离开关隘,不是来支援三原关,就是有进军冀中的打算,项小满现在就是在拖延时间。
“可行是可行,但会耽误一些时间。”李陵提醒道,“九口关据此近六百里,就算是途中不断换马,一来一回,少说也要两日。这两日,保不齐会发生什么。”
“这也无妨,三原关就在这里,跑不了,项瞻只要有异动,本将会即刻下令攻关!”罗不辞说完,又无奈叹了口气,“可惜,之前让刘耿派军牵制两关,未曾交代他要及时汇报关隘情况,否则,现在何以如此被动!”
世上没有后悔药,李陵身为参军,充当半个军师,也不会多说这些无用的话,便道:“时不我待,将军既有此意,可速速派人前往。”
罗不辞轻轻嗯了一声,也不再耽搁,随即让白松平点出一队人马,以六百里加急,前往五门关与九口关。
城下的举动,被张峰看在眼里,不禁又问:“这老小子又要干什么?”
“管他呢,爱干什么干什么,只要不下令攻关就好。”项小满说得随意,心里却并不轻松,自己赌的不仅是罗不辞的谨慎,更是他自己的生死。
眼见张峰突然站了起来,项小满微微蹙眉:“你干什么?”
“你说呢?”张峰翻了个白眼儿,指着桌底下七倒八歪的酒壶,“咱俩人,十几壶了,连个下酒菜都不准备,你不憋得慌?”
“你……真是懒驴上磨屎尿多!”项小满满眼嫌弃的瞪了他一眼,见他要下城,头脑一转,连忙说道,“别走远了,直接往城下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