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之间,殊玉的眼泪加上情鞭之痛,桑翊的神识竟醒了过来。
殊玉看着桑翊,似乎是在因为他的骤然正常和口中喊的师尊而怔愣。
桑翊抱起殊玉,几步奔出楼外。
梦境之中,他已经失去过一次殊玉,这已经足够让他后悔。
只要他清醒,有一息尚存,绝对不会再想受一次那样的锥心之痛。
强行改变故事的下场,便是梦中的世界顷刻倾塌,一切都回到原点。
北渊之中。
殊玉眨眼之间,脑海中已掠过这三世的一切画面。
她怀中的桑翊已经奄奄一息。
“师尊,你若真的无心无情,就请留我在此自生自灭。”
殊玉不明白为什么桑翊到了这般地步还要执着,她心中残留着三世之中的感受,无端有一种控制不住的懊恼。
看着桑翊虚弱却又带着孤注一掷的目光,殊玉反问道:“不然呢?”
桑翊呵呵一笑,呼吸间,碎掉的内脏都在发颤。
“若是师尊留我一命,那我今后,就要一直缠着师尊不放手了。”
“你!”
殊玉恨不得扬起巴掌给桑翊一耳光,可是对方就这样毫无抗拒地在她怀里看着她,就连死在她手里都心甘情愿。
明明脆弱的是他。
明明毫无反抗之力的是他。
明明等待自己做决定的人是他。
可为什么,殊玉恨恨地想,自己还是这样的束手束脚?!
桑翊等不到殊玉的回答,但是自己已经说出大逆不道的话,做出大逆不道的事,师尊还是没有立刻丢下他。
或许答案如何,已经不重要了。
桑翊心满意足,并不贪心,有了殊玉这片刻间的踌躇,就够了。
他安心地在殊玉怀中昏睡了过去。
殊玉:“......”
她周身灵力涌动,剑欢剑应了她的心境,悬在二人头顶三尺之处,照亮这一域。
三生三世,没有因果的干涉下,每一次,她都是主动对桑翊好的。
桑翊许愿的话一点都没有错,若是他们之间没有前世的纠葛,他们之间,不会有任何隔阂。
还有,还有......
殊玉掐了掐眉心,她不愿意再想起第一世山洞中的那一幕。
指尖凝聚灵力,殊玉探向桑翊的经脉。
化神之力想要保一息尚存者的性命,轻而易举。
灵力入体,桑翊破败的身体慢慢恢复,经脉重塑,血肉愈合,皮肤如新。
他说,如果他活下来,便会对自己纠缠不休。
殊玉心中有气,却又不能在眼下看着桑翊死掉。
北渊里的时间如同停驻一样,殊玉只觉得过去了很久,很久,除了身边这一个活物的呼吸声,再也没有其他的动静。
纠缠吗?
梦中的三世只会是梦,与她殊玉没有关系。
她不是什么少夫人,不是山间医女,更不是青楼艺女。
她是一缕从地狱归来的魂魄,因前世的冤仇而枉死,带着至亲之人的遗恨,回来讨债的殊玉。
独一无二,无可替代。
她绝对不会因为做了几场荒谬至极的梦,便对自己脚下的道路有所犹豫。
殊玉从来不怕什么纠缠,就算知道了这个亲手养大养成的徒弟对自己有某种不可对外人道的心思,她也自信能用好这把刀。
无所谓,他所想,又与自己无关。
只要自己能在这方面冷漠待之,叫桑翊收起他不该有的妄念。
只要他不挡自己的路,殊玉可以留着他直到计划结束的那一刻。
殊玉苦笑,这世上最无情最冷血的人,可能就是她了吧?
见桑翊已经性命无忧,殊玉将他平放在地上,提起剑,走向远处。
她满腔愤懑无处发泄,只好对着这前世的葬身之地,搅了个天翻地覆。
北渊之水虽在侵蚀殊玉的血肉,可是在她毫无章法怒气冲冲的剑招之下,都显得有了几分颓败。
断掉的长藤被卷入由殊玉剑尖引起的漩涡中,北渊海底,到处都是狼藉。
唯有桑翊躺着的地方,一尘不染,静谧安宁。
等桑翊醒来时,以他为中心的十步之内完好无损,十步开外,几乎是摧枯拉朽的一片死气。
殊玉提着剑,转身看他。
“师尊”,桑翊十分清楚她在愤怒什么,只道:“回家吧。”
......
昆仑仙门,凌霄峰。
殊玉看着一屋子的峰主们,只是冷笑。
“各位,虽然我不太过问门中大事,可是不代表我是个傻瓜。”
经过北渊妖魔异动的战乱之后,修真界各门派早已更新了实力。
有些寂寂无名的门派,在一战之后名声大噪,又有一些德高望重的门派,因为战场残酷失去了太多优秀弟子,元气大伤。
昆仑仙门三十三峰之间微妙的平衡,在几位峰主陨落之后,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北渊之战后,殊玉没有立刻回到昆仑仙门,一个原因是为了调查清楚北渊书命石的背景,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殊玉知道,昆仑仙门要乱了。
在她和桑翊沉睡于北渊之下的这些日子,昆仑仙门的峰主们早已经为了掌门之位和各峰的天材地宝打了个不可开交。
一听到殊玉回来,各峰主都想拉拢毫不知情的她,来蹚这浑水。
殊玉又岂是随意被人拿捏的性格?
桑翊抱着怀书剑靠在门边,虽然没有说话,却是一种无声的支持。
峰主们虽然清楚殊玉达到了化神境,但是一个在天劫之下受到重创的化神,自然是不会再有多厉害的实力。
真正恐怖的,是年纪轻轻便已经到了大乘境的桑翊。
他不仅实力恐怖,就连名声,都已经在修真界众所周知。
“殊玉仙尊”,樊一木道:“谁为了昆仑仙门付出良多,你是知道的。”
殊玉淡淡一笑,道:“我并不知道,樊峰主。”
樊一木愣住。
他以为,殊玉与他之间的交情,会站在他这一边。
“诸位”,一直沉默的桑翊在听到这句话之后,忽然开了口。
“如果要说谁为了这昆仑仙门付出良多,我想,应该是我师尊吧?”
桑翊站直了身体,眼神里满是坚定,并没有丝毫怯懦。
“如果只是嘴上说说就算功劳,那这么多年压在凌霄峰下的灵脉,算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