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亭亭闻言,脸更白了。
艾导又放弃出门的想法,回头和谷亭亭说:
“亭亭,你的说法很完整。一般观众不会起疑,这点你可以放心。”只要他们不是闲到特意找到当年的人刨根问底,基本不会问出什么破绽。
“您知道了。”谷亭亭非常确定。
“......开这个节目前,我作为总导演,总该知道一些基础的东西。”艾导点头说。
艾导很平静。
他这么一大把年纪,再学着年轻人一惊一乍的,容易折寿。
谷亭亭整个上半身往前探:“您能不能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去。”
“小姑娘,”艾导无奈地笑笑:“我也不是什么大喇叭,不是什么东西都要摆到节目上去的。”
有的东西需要适时的放下。
一旦紧抓不放,很容易最后引火烧身。
就比如,谷亭亭从来不被节目组列入可邀请名单。
现在她和祁瑾的事基本已经拼凑到位,更多的细节就遵从他们自己的意愿吧。
这件事上,损他利己或许别人还能说两句,损己利他,艾导也没法说什么。
“谢谢您。”
“你是替你自己道谢,还是替你父母道谢。”艾导问。
“如果是为了你精神分裂这件事,你用不着谢我。我说过,反倒是我要谢谢你。”
“如果是为了你父母,我也不能受。是你维护了他们,不是我。老头子我只是个路边看客。”
艾导笑着说。
“只是,我想他们应该不希望你这么做。”
艾导正说着,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他和谷亭亭说等会,然后接通电话:“喂,小泉啊。”
“谷亭亭父母到了吗?”
“马上?这也太快了。组里那群野马又在山路上飙车了?!他们什么时候能稳重一点!”艾导叉着腰在门外低声怒骂。
那群老货,小时候开自行车送车把,长大开摩托像开法拉利,开法拉利又恨不得它装的是核动力。
气煞他也。
“什么叫谷先生挺满意,他们是干出租的,还缺这个五星好评?都给我慢一点,这边没出人命!”
“导演,您好。”在艾导恨不得隔空给那些超速亡命徒一人一个交警时,谷家夫妇相携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艾导:......要命了这群混蛋,真开这么快啊!
艾导一边气着外边的人,一边扯起笑脸招呼谷亭亭的父母:
“谷先生谷太太,亭亭在里面等你们很久了。”
艾导帮他们拉开门,夫妻俩顾不得许多,一句谢谢飘在医院稍显凝滞的空气里还未散去,他们已经到了谷亭亭的床边。
谷太太抱着女儿哭到哽咽,一只手捶着她的背说:“你想吓死我是不是?你告诉妈妈,妈妈陪你一起来不行吗?”
谷太太又气又心疼:“有没有哪里受伤?”
谷先生在床边静静站着,单等妻子稍微平静下来他才问:“亭亭,你一直瞒着爸爸妈妈,你的治疗结果吗?”
谷亭亭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她面对祁瑾的时候觉得,她做这个决定起码是无愧于心的。
因为她要还祁瑾清白,不能让他继续被自己的事所困了。
可是如今父母站在她面前迫切的等着自己的解释,谷亭亭有些说不出口。
她这一生,就是让父母为自己担心的一生。
她害了祁瑾,也拖累了父母一辈子。
“亭亭,你是不是......”妈妈嘴唇不停颤抖。
她不敢问。
她好不容易看见女儿过了一段时间正常日子,可是如今却告诉她,女儿非但没有变好,还弄出来另外的毛病。
人格分裂,那不是把自己的女儿撕成两半了吗?
谷太太的眼泪簌簌落下,像夏天午后的暴雨那样突兀激烈,闷得谷亭亭心里难受;又像春日夜间敲在屋檐的绵绵春雨,午夜梦回时连梦里都会为此心慌。
谷亭亭吸着自己的嘴唇,终于忍不住接着一起眼泪直下。
“对不起,妈妈。”
“这样的事情你怎么可以不和爸爸妈妈说呢?”谷太太靠着她的肩膀哭,现在母亲反而比女儿看起来更脆弱。
她就这么一个女儿,她要是出事了,她这个做妈妈的该怎么办?
“不是,我没有。”谷亭亭连忙摇头。
谷先生皱着眉问:“什么没有?”
“谷太太,您不要这么伤心。之前咱们拍的啊,是亭亭给咱们开了个小玩笑。”艾导在旁边笑着说:
“对吧,亭亭?”
“嗯,妈妈,我真的没事——”谷亭亭赶紧顺着艾导的话往下说:“我没有得人格分裂。”
“真的吗?”妈妈一下就挺直了腰,眼神里颤动的余波还未来得及停止。
“没事?没事就好......”谷先生庆幸后,回想起自己看到听到的一切,有些不理解:“亭亭,你转这么大一圈,只是为了开个玩笑?”
如果没有精神分裂,就意味着她是在清醒状态做出的一系列决定。
而这个决定,对她百害而无一益。
“还是个拿你自己名誉开玩笑的玩笑?”
谷太太都被他的语气吓到,赶紧捂住女儿的耳朵:“你小声点!吓着女儿了!”
“她没事就好,你这么凶干什么?”谷太太自从女儿出事后,便一直把谷亭亭的心情看得比什么都重,丈夫这样的语气和女儿说话,万一又吓到她怎么办?
她不好容易才盼来一丁点的好转。
“二位,我学生找我有点工作上的事,”艾导琢磨着自己得赶紧退出这场家庭纠纷,他举起自己的工具手机:“我先到外面打个电话。”
谷先生勉强忍住心里百转千回的情绪,和这位大导演告别。
等艾导一走,谷先生立马问:
“亭亭,你到底为什么来这里?你还没放下那个姓祁的?”
“爸爸,他叫祁瑾!我来这里只是想还他公平,他现在这样都是被我连累的。”谷亭亭两手紧握,据理力争。
“祁瑾,祁瑾。”谷先生气得扭过身不看女儿,对着墙骂:“你为了这么个人,趁我们不注意跑出家门,跑到直播间里演一出发疯的戏码?”
“老谷!你注意点说话!”谷太太对发疯这样的字眼听不得一点,更何况还是从自己丈夫的嘴里听到。
谷先生气得不行,他在飞机上有多寝食难安,在屏幕前有多为女儿担心,现在就有多为这个事实气愤:“亭亭,你知道你今天这一出有多少人看见吗?你这么在镜头前抹黑你自己,不把自己的后半辈子当回事,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爸爸,是我先伤害了别人的名誉。”谷亭亭垂头轻轻说:“如果不是我,他不会走到现在这一步。”
“亭亭,我说过,这件事和你没有关系。”谷先生对着墙流泪:
“你什么都不知道,选择伤害他名誉的是爸爸妈妈,和你没有关系。”
“你为什么要把这些事情往你自己身上揽?”
谷先生和妻子两个人工作都很忙,女儿高中出了那样的事,他们便轮流回家照看女儿。
但女儿目送她高中的同学一个个升入大学后,就开始把自己封闭在房间里。
他们试图带她去看医生,但毫无进展。
直到一个陌生男人的照片和海报慢慢贴满女儿的房间,他们不明白她为什么会选择他,但谷先生和太太两个人都不约而同的同时关注了这个叫“祁瑾”的新人演员。
刚开始的时候,女儿似乎有在好转。为了参加这个人的活动,她开始在手机上和一些陌生人沟通。虽然依旧不出门,但是至少愿意从手掌上的小窗口去接触世界了。
他一度很感谢祁瑾。
即使女儿在他身上每次几千几万的花钱,他也不在意。
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欢欣鼓舞的看着女儿好不容易向上爬了几节台阶后,又目睹她摔得更深。
他曾经有察觉过这种孤木独撑的危险,所以他试图让女儿不要只攀爬在这一棵树上,想让她的触角往外伸。
但是他失败了。
而事实证明他的担忧是正确的,女儿的欣赏逐渐变成一种失魂落魄的迷恋。
她时常看着看着墙上的照片又哭又笑,有些精神失常的前兆。
他又不得不尝试其他各种办法,依旧失败。
谷先生从未如此挫败,他感觉自己还没有一张照片了解女儿。
他和太太依旧每天游走在祁瑾的各种粉丝群里,披着年轻人的马甲试图能更深的了解这个人,想顺藤摸瓜弄明白,为什么女儿会如此喜欢他。
谷先生也和女儿一样,花钱,花时间,去了解一切关于那个他不熟悉的圈子。
他无法分辨信息真伪,但他们尽己所能的收集了所有信息。
甚至空闲时去现场偷偷观察他。
直到有一天,他面对电脑里花了他不少心血整理出来的祁瑾资料,从身高血型到性格人品,从工作伙伴到绯闻对象,从经纪团队到工作流程......
他心里突然闪过一个让他后悔终生的主意:
女儿现在的状态,任由她发展下去,有朝一日一定会走向灭亡。
但他们已经找不到其余能改变她的存在。
祁瑾就像一种毒药,他带的毒让亭亭的病有所好转,但他们没能把握药的分寸,结果反噬来了。
谷先生想,既然女儿如今只会为他的一举一动受到触动,那他只能试着换一个方法用。
如果女儿喜欢这个人,那他就让“祁瑾”爱她。
用这份爱,置之死地而后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