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允禾的原计划,她应该会安稳待在拘留室一晚。等第二天便利店工作人员发现了在夹层中的酒后,她就能无罪释放。
允禾认为这个计划的漏洞不大,至少监控是没有拍到她触碰过酒的,至于酒为什么在她离开后就消失了,这只能是个巧合,就算警察怀疑也无法将她怎么样。
可惜,允禾漏算了一点。
她面前这个年纪轻轻就当上警长的男人不是个善茬。
“我最后问一遍,你将酒藏进夹层的目的是什么?”
允禾坐在询问室里,手上还戴着手铐,她抿着嘴看向隔着一个桌子的男人。男人微微仰起头,双手抱胸,姿态是说不出的强硬。
“我也最后回答你一次,我什么都不知道。”允禾没学过演戏,但显然这方面她是极有天赋的,此刻的她紧绷着下颌,目光里满是倔强。
“好,”兰德里柯站起身,没再坚持,转身对另一旁坐着记录的小警察说,“关进拘留室,明天早上天亮了去请她的监护人。”
“你凭什么请我的监护人过来?”允禾腾地一下站起来,她拦在男人前面。
旁边的小警察显然是没想到她这么大胆,居然敢和警长对峙,他连本子都没来得及收就跑过来把允禾拉住。
允禾挣扎了几下没挣开,但不妨碍她继续挑衅面前的男人:“我没有犯罪,更没有偷酒,你凭什么认定我藏了酒,你有什么证据?”
兰德里柯哂笑了一声,他嘴角扬起嘲弄的角度,弯了些腰,和女孩琉璃般的黑眼珠对上。
“我有什么证据,”男人姿态桀骜,语气里透着几分轻视,“小鬼,装成不良少女的模样鬼鬼祟祟进入便利店,在监控死角处将最贵的一瓶酒藏起来,误导店员以为是你偷的酒,再‘不经意’地将行踪暴露在监控下。”
“你当我傻吗,小鬼。”
男人英俊的脸庞在她眼前放大,允禾瞳孔微震,脸上依旧维持着镇定:“是吗,这不过都是你的猜测而已。”
“呵。带进拘留室。”说完这句男人没再看她,绕过允禾离开房间。
“……”
*
允禾还是如她所料,在拘留室里待了一晚上。只是她没能无罪释放,她被请了监护人,理由是妨碍公务、有戏弄警察的嫌疑。
允禾对此百口莫辩,首先是她的确这么做了,其次这个叫兰德里柯的警长太过强硬,他根本没给她任何辩解的机会,只是冷酷地将她的母亲叫了过来。
等着原主的母亲,也就是戴安娜,办理好所有手续后,允禾被小警察从拘留室领了出来。
戴安娜还在一旁和傲慢的男人道歉,允禾有些过意不去,如果知道会被请监护人,她绝对不会这么做。
在今天早上发现那个“预告”之后,给自己找一个足够安全的藏身之地成为了允禾的迫切需要。人生地不熟,允禾从小到大受到的教育就是,有问题找警察叔叔,在她的认知里警局是最安全的地方。于是她选择进局子一晚来保护自己,但又不想给原主的母亲增添麻烦,让原主背上莫须有的罪名。所以允禾“栽赃”了自己偷酒。
只是她的“栽赃”手法在兰德里柯面前过于拙劣,她被识破了,允禾还是让原主背上了罪名。
允禾自认有罪,她主动走到戴安娜面前向她认错。但这个母亲很宽容,她没有责怪允禾,反而是温柔地告诉她如果觉得累的话,自己会给学校请假,让她在家里休息一天。
允禾正被母爱感动着,讨人厌的声音就来打断了允禾。
是兰德里柯。
他显然是不解风情的,看不见她们的母女情深,只是面带不耐地敲击着桌子,赶人走的意味很明显。
允禾没受过这种气,拉着戴安娜就想离开,谁知道这时候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传来,允禾和兰德里柯下意识寻声看过去。
只见来人是一对夫妇,女人看起来神智不太清醒,哭哭啼啼地被她的丈夫扶着。她的丈夫脸色苍白,手里拿着一个用白布包着的东西,体积不大,但隐约有血渍渗透出来。
允禾心头猛然一颤,强烈的不祥预感袭遍全身。在男人将布打开时,允禾内心的不安到达顶峰。
果然,那块布里赫然包着一截指头。
指骨整体泛着淡淡的灰青色,鲜血还未干涸,看得出这截指头从人体上砍下的时间不超过24小时。
随着那截指头的出现,一时间警局里陷入一片寂静。只剩下那个女人的泣啜声,还有男人略带颤抖的哭诉声。
“警长,警长,兰德里柯,救救我们,救救维莎。”
“我们的女儿今天早上在她的卧室消失了,桌上只留下这个指头,这是维莎的指头,求求你们救救我的女儿。”
男人神色无助,他身边的妻子几乎快跪倒在地上,小警察见状将情绪过于激动的女人扶进了休息室。而一向眼神傲慢不驯的兰德里柯难得沉下脸色,神情严肃。
这和允禾那种小打小闹显然不是一个级别。
兰德里柯戴上手套将那截指骨拿了出来,放在白炽灯下观察——
很显然这是一根完整的手指,三个指节,大概率是无名指或食指。而指骨的末尾戴着一枚银戒,银戒在惨淡的灯光下泛着不祥的光晕。随着兰德里柯的转动,允禾能看清上面刻着的字母。
“No.1。”男人低沉的声音缓慢地将字母念了出来。
“格林先生,请问你是怎么确认这是你的女儿,维莎·格林的指头呢?”
“警长,这是我女儿的手,我握过千千万万遍,怎么不知道这是我女儿的手!”
兰德里柯残酷地打断了男人,即使他现在看起来是如此脆弱,他还是公事公办地坚持着:“我需要证据,布鲁斯,拿去比对指纹和dNA,确认这截指骨的身份。”
“格林先生,请你去休息室等待并登记你的报案信息,结果出来后我会根据结果立案调查。”
安排完格林夫妇和小警察,兰德里柯并没有放过允禾。
“现在,Yun he小姐,我需要你跟我走一趟。”兰德里柯一边将手套取下来,一边用鹰隼般锐利的目光盯着同样脸色惨白的允禾。
男人话音刚落,戴安娜就率先挡在了允禾面前:“请问警长,我的女儿不是已经保释了吗,为什么还要将她留下。”
兰德里柯没有被她的话慑住,只是慢条斯理地解释:“女士,我只是怀疑您的女儿可能和这起案件有关,我想询问一些问题,如果确认了您的女儿是清白的,我自然会将她完好无损地放出来。”
允禾猛然抬头,男人抓住了她的视线,盯着她一字一句地说着。
“您可以制止,但当我申请下来搜查令后,您的女儿面临的将不再会是简单的询问了。”
“所以你现在是在威胁我吗……”允禾打断了戴安娜的质问,她明白兰德里柯现在已经对她有了怀疑,并且是十拿九稳的。他就像是一条蛇,一旦咬住目标就不会再松口,允禾相信即使躲过了今天的审讯,兰德里柯有成千上万种方法将她弄进警局。
与其等着他来捉她,不如今天先想办法打消兰德里柯对她的怀疑。
目前的局势来看她无疑是需要一个帮手了,凶手逼得太紧。从预告的出现,到现在的第一个受害者,仅仅隔了一天。允禾甚至在害怕,如果昨晚她没有进警局,那么这第一个受害者会不会就是她。
从昨天晚上兰德里柯的不在场证明,以及今天他对这截指头的反应来看,允禾大概率能确认兰德里柯不是凶手。
同时兰德里柯又聪明得有些可怕,无论是看破她昨天小伎俩,还是今天将这起案子与她反常行为快速结合起来的速度,都敏锐得吓人。
这样的一个人如果是对手太过可怕,将他变成自己的队友或许是一个可行的尝试。
于是在这次的审问里,允禾第一次对他说了真话。
“我只问一次,你和这起失踪案有没有关系?”
兰德里柯审讯的声音近乎冷酷。女孩似乎还陷在目睹那截断指的害怕情绪中,脸色依旧是苍白、没有一丝血色的,但她却意外地镇定。
她冷静地将他看着,那双从初见时就水灵灵的眸子格外清明,眼神里没有一丝迟疑。
“有。”
这是他意料之内的答案。因为这是他心中的答案,无论女孩给出的回答是什么,他都会认为结果是“有”。这是兰德里柯从业将近十年的直觉。他相信自己的直觉,他曾靠着直觉在警校里蝉联了四年的冠军,也靠着直觉维护了小镇将近十年的安宁。
可是他第一次,不想去相信直觉。因为他的内心在避讳这个答案,为什么呢?兰德里柯给不出解释,他自认是冷酷无私的,对于罪犯他从来不会有多余的私心。
但兰德里柯头一次不想这个女孩和这种罪恶的事扯上关系。
这可真是一个奇怪的念头,明明今天早上将她监护人请来时还这么铁石心肠,今天却在审讯时期待着她是清清白白的。
你可真是昏了头。
兰德里柯冷冷自嘲着,藏起他那不必要的私心,继续强迫着自己完成接下来工作。
“详细解释并说明。”
他低头拿起笔准备记录。警局里只剩了两个人,其他人都被叫去市区开会,飓风堵塞的道路一时之间还无法疏通,兰德里柯只能和小警察两个人连轴转,来应付这些工作。
现在小警察去比对指纹了,兰德里柯接过他的工作,审讯的同时记录口述。这是他第一次在审讯时没有直视嫌疑人,这是大忌,兰德里柯却不得不犯。但他不知这是被迫,还是他的逃避。
“因为我昨天藏酒的事就是和这个案件有关。”
允禾平静地说出了真话。
取得对方信任的前提就是,自己先交底。
允禾交出了一张底牌。
“我昨天晚上回家时感觉有人在跟踪自己,说实话我不是第一次被跟踪,从飓风来袭后,我每晚回家时都能感觉到有人在跟踪我,但我没有证据,没有办法报案。”
“直到我昨天早上在窗台前发现了这张纸条。”
允禾拿出了预先准备的纸条,这是她的底牌。她昨天早上在给戴安娜留下不回家的纸条后,她又准备了一张从书里撕下的纸条。
上面写着印刷体版的No.1。
允禾最开始不敢赌,她只能隐瞒自己藏酒的原因,被迫安上罪名。万幸今天凶手亲自送来了能够证明她说辞的证据。
心理学里有一门课叫犯罪心理学,其中最典型的理论就是,连环案的犯人总是要比普通的罪犯更加冷静和理性。他们多数缺乏同理心,因此最初的表现便是从虐待动物、欺负弱小开始。
然而这种人也有个最致命的缺陷,那就是自大。就像允禾昨天早上发现的“预告函”一样,凶手对自己非常自信。他们热衷于向世人宣告他们犯下的“杰作”,喜欢看警察为他们焦头烂额又捉不到他们的狼狈模样。
于是他们喜欢留下一些大胆的证据,或是暗示,或是预告。
于是允禾赌了一个No.1,谨慎起见她选择了打印好的文字。现在事实证明她赌对了,凶手的确留下了一个No.1,只是比她想象中更加血腥可怕。
不知道男人相信与否,兰德里柯接过纸条后端详了几秒,再抬头时恢复了他平时欠揍的表情,冷冷地睨着允禾,神情莫测。
“我应该相信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