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看着这诡异的一幕,面面相觑。
没一个人愿意第一个走出来,他们都沉默着,反倒是一直没说话的新郎穆辞突然走了出来。
他站到允禾身边,将允禾从地上扶起来。穆辞像是没有察觉到诡异的气氛一样,在无人敢说一句话时,他还能神态自若地笑出来:“瞧瞧你,胆儿也太小了,怎么跨个火盆都能被吓到。”
话音刚落,他兀自伸出手,轻柔地擦掉允禾脸上沾着的灰,动作亲昵无比。
允禾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她愣在原地,感受到男人冰凉的手指后,允禾才惊醒,她一把推开穆辞,防备地看着他,语气里夹着几分恼怒:“你做什么?我是你嫂嫂!”
自己在这个副本里的身份是穆辞的嫂嫂,而穆辞作为她的小叔子,居然敢堂而皇之在一群人面前与她这么亲昵,简直是疯了。
更何况这是在祠堂,这个鬼地方看着这么邪门,谁知道他这么做是不是想在这里害死她?
思及此,允禾更觉得穆辞的居心不良,她往后退了一步,警惕地盯着穆辞的手。
穆辞并没有因为她的防备而生气,他伸出手,修长的食指勾住他胸前戴上的红色绸缎花,笑得格外温柔。
“嫂嫂,你现在是我的娘子。我替我哥来行礼,我们只有亲近些,才能瞒过祖先,让他们以为我们是真夫妻。”
他的语气低沉缱绻,那双深眸背着光,看得不太分明。可那黏糊的视线一直缠在她身上,像是一条标记领地的蛇。
允禾也不清楚祠堂是否真的有这种规定,她转头看向蒲为,他佝偻着身躯,脸上还维持着怪谲又僵硬的笑,仿佛在对穆辞的行为表示默认。
可这行为着实有些没分寸了,再是需要假扮夫妻,允禾也觉得他的举动太不妥了。
她决定转移话题,替玩家们先向蒲为问问如何以身作火盆:“蒲伯,请问你刚才所说的以身作火盆,是何意?”
允禾这一句话算是问到了众人的点上,他们都探头看向这里。
只见蒲为咧嘴一笑,露出一排尖利的黄牙,轻声低语道:“所谓以身作火盆,就是让穆家的先祖们挑出一位身怀火种的圣子。”
身怀火种的圣子?
他们还未理解蒲为话里的含义,祠堂内又一阵阴风呼啸而过,宝鼎里燃着的一排排白蜡突然熄灭。
祠堂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中。
辱骂声、呼喊声、哭叫声四处响起,玩家们瞬间成了迷失方向的雏鸟,纷纷祈求着抱团而站。
允禾的手不知被谁拉住,她在黑暗中辨不清方向,只能依稀感觉到来者在牵着她往旁边走去。
她心里隐隐有了个猜测,她看着前方这团模糊的身影,试探地问了一声:“闫铭珂?”
黑影僵住,他转过头,模糊的面孔看不清表情,但他的语气听起来倒有几分欣喜:“你知道是我?”
“嗯,”她点头,一边跟着他走,一边问,“你要带我去哪里?”
“灵堂。”
闫铭珂趁乱,带她去了宝鼎后方的灵堂里。
掀开薄纱,允禾站在了她下午来过的位置。不过现在的她依旧没有任何事,蒲为那套不除晦气,不得入灵堂的话简直是个谬论。
她蹲下身,打算去看自己下午错过的灵牌。
不过现在光线昏暗,他们没有任何照明的工具,允禾看不清牌上刻着的字,正想凑近仔细瞧时,庭院里的众人突然发出一阵骚动。
听着声音,像是见到什么恐怖的事情。
允禾寻声抬头望去,只见明明是昏暗的庭院内,突然亮起一道幽深的蓝火。
只是这道幽深的蓝火,不是亮在火盆里,而是燃在人的身体里!
人群里发出一阵尖叫,每个人都对眼前所见到的这一幕感到格外恐惧。
胆子小的已经哭着躲到了门边,拼命地拍着门,祈求祠堂放过他们。
胆子稍微大点的玩家也是连连后退了几步,纷纷远离了燃起火焰的这名玩家。
允禾去拿灵牌的手僵在原地,她的瞳孔骤然放大,下午稍微缓和的心跳声再次加快。
越来越亮的蓝火燃在那名玩家的体内,每个人都能清楚地看见他的心脏在蓝色光芒的照耀下急促地跳动着。
如此骇人的一幕,蒲为竟然拍手笑了起来。
他嘶哑的嗓子发出了尖锐的笑声:“好好好,找到火种了!”
原来这就是他说的,身怀火种的圣子。
众人惊恐地看向了这名圣子——王洄。
身怀“火种”的王洄镇定无比,哪怕他体内正燃着一团蓝火,他的表情依旧没有任何变化,仿佛即将遭殃的人不是自己。
蒲为脸上的笑越来越大,他走到火种旁,伸出那张笑得快裂开的脸凑到王洄面前,说道:“请吧——”
他指着后方的灵堂,显然,想让王洄进入灵堂里。
然而王洄没有动,蓝火下他那张平凡的脸变得有些扭曲,他平静地看着蒲为,好像在等着什么。
蒲为见他没动,又重复了一句。
王洄这才缓缓动了,不过他不是挪动步伐,而是掏出了一把匕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匕首戳进了蒲为的胸口里。
他戳得非常干脆,没有任何迟疑,匕首就这样深深地扎进了蒲为的心脏里。
不过诡异的是,扎进心脏的蒲为并没有死,他甚至没有流一滴血。
“你杀不死我的,”他笑得古怪,那双浑浊的眼嘲讽地盯着王洄,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但你既然对我动手了,就该接受你的惩罚了……”
他的话还未说完,扎进他心口处的匕首突然燃起一团橘红的火焰,从他的胸口快速蔓延至全身。
几乎一瞬间,蒲为就变成了一团灰烬。
蒲为就这样,死了。
众人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全都没有反应过来。
身为火种的王洄垂着眸,满眼不屑地盯着地上这一团灰,意味不明地哼笑了声:“原来是这个东西。”
他抬脚,碾了碾这团灰,正想离开,穆辞突然拦住了他的脚步。
穆辞挡在王洄面前,身着婚服的他看起来倒像一个真正的新郎官。
“大舅子,主持祭祖的蒲伯被你杀了,那我和允禾的婚礼还怎么进行呢?”他问道。
王洄被这一称呼问得一愣,他反应了半天才想起来自己的身份,他是允禾在这个副本里的哥哥。
他头疼地按住太阳穴揉了揉,没搞懂这个男人此刻问的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如果是想找他算账,他不介意再杀一个。
不过穆辞好像是真的在认认真真地想结婚,他指着地上那团灰,说得格外真诚:“要不大舅子你来当主持吧,让我和允禾将祭祖完成。”
如此诡异的提议,让在场的每一个玩家神色都变得古怪起来。
他们看着这个Npc,没想明白他究竟是什么意思。明明才死了一个人,他就算不杀死王洄,也得实施惩罚吧,怎么可能提这种要求?
这明明是一个恐怖游戏啊,又不是结婚游戏!
难道说主持婚礼是惩罚?
王洄显然也想到了这点,他眯起眼,不动声色地拿出了自己的武器,看样子他是想用同样的方法解决穆辞。
然而穆辞的速度显然比王洄更快,他在王洄掏出武器的一瞬间,仿佛早有预料一般,直接按住了王洄的手。
他笑得温温柔柔的,语气里却隐隐带着威胁:“大舅子,我是在友好地向你提出邀请,我只想完成仪式,请你配合我。”
明明这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1级副本Npc,王洄却察觉到了一丝古怪。
虽然他的傀儡只有自己的部分力量,但对付这种普通Npc显然是不在话下的。
绝不是像现在这样,他被穆辞狠狠地压制住了。除非自己拼尽全力,不然根本无法脱困。
这恐怖的力量,必定不是个普通的1级副本Npc!
这究竟是一个什么副本?
王洄看着这个辨不清实力的Npc,发出疑问。
在一旁观察着这一切的允禾也发出了同样的疑问。
她清楚地知道,王洄的实力在他们这群玩家里肯定是最强的,不然不可能这么轻松地杀死蒲为。但穆辞究竟是谁?居然能够完全压制住王洄,逼迫他收回武器。
允禾抿着唇,感觉到不对劲的她想趁玩家们还没看向灵堂,与闫铭珂赶紧撤离这里。
但可能是蹲久了,允禾猛地站起来时眼前骤然一黑,她身子摇晃了一下,不小心踢翻了一块灵牌。
好在踢倒的声音不大,没有引来其他人的目光。
允禾被闫铭珂扶住,站稳身子后她弯下腰,想将灵牌捡起来。
先前因为没有光,允禾并没有看清灵牌上的字。而在王洄体内亮起那团诡异的蓝火后,祠堂里就有了些许光线,允禾也因此看清了灵牌上的字。
“七十二代子孙……”
原来这刚好是她下午在灵堂时看见的灵牌,她顺着字看下去。
“穆离之妻。”
“周允禾之位。”
!
允禾被眼前的文字震住,她死死盯着灵牌上篆刻的名字,全身的血液在此刻凝固。
这是她的牌位?!
难道她已经死了?
允禾抖着手,不可置信地反复看着这行字。那盆火里烧的黄符再次出现在她面前,和眼前这一幕渐渐重叠起来。
“乙未年,癸酉月,丁卯日,辛丑时……”
如今想来,那张黄符上写的必定就是她的生辰八字了。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场婚礼到底是什么?这个灵牌到底意味着什么?
无数个问题冲进允禾的脑子里,身上穿着的婚服死死裹着她,繁琐的衣襟快要勒得她喘不过气来。
可能是她看得太久,一旁等着她的闫铭珂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他凑了过来,想看看允禾是否有事。
见他靠近,允禾迅速用婚服宽大的袖口挡住灵牌,藏好情绪后,转头看向他,语气惊讶地问:“怎么了?”
“没什么,”闫铭珂打量了一下允禾,见她没事,于是摇摇头说,“我只是看你站那里太久了,以为你出什么事了。”
“我没事哦。”允禾笑得灿烂,一脸感动的表情不似作假。
闫铭珂松了口气,指了指庭院里乱作一团的人群,说道:“那我们出去吧。”
“好。”
允禾点点头,趁闫铭珂转身时,快速将灵牌塞进了自己的衣襟里。同时又随手拎起角落里一块不起眼的灵牌放到中间,顶替了自己那块灵牌的位置。
两块灵牌相似的外表,不仔细看倒是毫无破绽。
跟着闫铭珂溜回庭院时,穆辞不知是与王洄说了什么,竟然真的让王洄做了这场祭祖的主持人。
体内燃着团蓝火的王洄学着蒲为的模样,站在宝鼎旁,最远处是一排想走又不能走的玩家,而新郎穆辞戴着朵大红花,满脸喜色地等她过来。
乍一看,这还真有些成婚的模样。
允禾慢吞吞走到穆辞身边,看着在场唯一一个真的想成婚的男人,表情古怪。
不过这位得偿所愿的男人倒是笑得满脸灿烂,他一把牵住允禾的手,俯身凑到她耳旁低语:“嫂嫂,我们要在先祖面前见证我们的婚姻了哦。”
“……”
允禾一言难尽地瞥了他一眼,又想起刚才他将王洄死死压制住的模样,只能硬生生将想要骂人的话吞下。
骚扰完她还不够的男人还笑嘻嘻地看着满身蓝光的王洄,语气是说不出的讨打:“大舅子,辛苦你了。”
神经……
允禾暗骂着,满脸麻木地被他牵着拉到灵堂前。
灵堂的台阶下摆着两个跪垫,显然是留给他们的。
穆辞在左边的垫子跪下,仰起头满眼期待地看着她。
允禾咬牙,跟着他一同跪下。抬头看向立在中位的牌位,上面写着:第54代子孙,穆青之妻,明茹之位。
又是一个妻子的牌位。
耳旁响起王洄死气沉沉的声音:“先人在天有灵,子孙穆离,携其妻周允禾一同来拜见,愿先祖保佑他们夫妻二人,永生永世永不分离。”
明明是祝祷词,却被王洄念得如此不情不愿,允禾一边听着,一边又想起他发光的身体,她竟莫名觉得好笑。
她深吸一口气,正想憋住笑,身旁的穆辞突然对着上方的灵牌就是一拜。
他拜的方向,正对着的就是她的灵牌所放的地方。虽然允禾已经换成了明茹的牌位,但想到穆辞也在跪拜着她这位“先祖”,苦中作乐的她忍不住笑出了声。
“噗嗤”一声,所有人齐齐看向了她。
谁也没想到,在这个阴气森森的地方,居然有人还能笑得出来。
而闹出窘况的允禾红着张脸,赶紧收住她的笑,也跟着穆辞往下一拜。
就在她头碰到地面的一瞬间,允禾的耳边仿佛传来了遥远的哭喊声。
“救救我……”
“救救我!救救我!”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啊啊啊啊!”
“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们!”
一声声咆哮回荡在她耳边,仿佛是无数个女子的灵魂发出的嘶吼声。在音浪的冲击下,本就受了惊吓的允禾眼前骤然一黑,彻彻底底昏倒在了跪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