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叮——
叮叮——
锁链在地板拖动的清脆响声传来。
潮湿的黑暗中，男人猛地睁开眼，暗红的眸子快速转动，观察四周。
监狱？
看起来很像。
坚实的墙壁，密不透风的厚重铁门下方有个传送口，看设计只能从外面打开，像是送餐的，除此之外房间里什么也没有，连床都没有。
关了1、2、3……加上他一共5个人。
但不全是活人。
眼睛适应黑暗后，男人更进一步探索。
他的左手边是一对母子。
母亲死了，应该死了有些日子。
肿胀扭曲的尸体挂在年幼的儿子背上，不断有尸液渗出，十五六岁的少年被压得直不起身，淡金色的眼睛充满痛苦，嘴里喃喃叫着“妈妈”，他似乎并不知道，“妈妈”就在他背上，淤青的手臂缠绕着儿子的脖子，歪斜的头颅搁在儿子肩膀，没有生机，但是充满恶意，令人毛骨悚然的恶意。
男人不动声色收回目光。
他的右手边是一对情侣，或者说是一对怨侣。女方蓬头垢面，畏畏缩缩，躲在离男友最远的角落，眼神惊恐，男的像条感染了狂犬病的狗，总是龇牙吓唬对方，女方不时发出一惊一乍的声音，在不大的间房里尤其挑战神经……
“真是疯了。”
这个监房看起来，好像只有他一个正常人。
在观察完房间最后一个角落，男人决定跟左手边的少年搭话。
这边看起来恐怖，但是总比那边的疯狗安全。
“你来这里多久了？”
男人试探着问道。
少年没听到似的，过了很久突兀地回答：“很早很早，我一直在这里。”
男人继续发问：“你是怎么进来的？”
少年说道：“不知道。”
男人又问：“你看见我是怎么进来的吗？我没有这段记忆，醒来就在这里了。”
“看到了。”少年在潮湿的地板上画圈圈，念叨道：“你是自己走进来的。”
“啊？”
没搞错吧？
他自己走进来的？
男人满脸怀疑。
少年精神错乱似的，嘟囔一些听不清的话，突然背着肿胀的尸体望向男人，眼中充满渴望，问出一句毛骨悚然的话，“……叔叔，你看到我妈妈了吗？”
男人愣住。
因为少年背上的“妈妈”正看着他，发黄的眼珠含着一丝悚人的笑意。
“不，我没看到。”
男人镇定心神，漠然道。
他意识到，少年背后的尸体并非真实存在，而是一个他能看到，但是少年看不到的鬼魂。
少年继续埋头嘟囔“妈妈”。
尸体渗出更多的水，似乎要流过来了……
男人收回目光，挪开一些，很久不敢说话。
少年说话颠三倒四，精神像是不正常，右手边的情侣是仅剩的突破口了。
在疯狗男友打盹时，男人尝试着和他那战战兢兢的可怜女友搭话。
女生显得很惊恐，不过好在口齿清晰，能正常回答问题。
“你们是谁？”
“我、我们是诺丁大学的学生。”
“怎么进来的？”
“逃进来的……外面出事了。”
“出了什么事？”
“好多好多怪物，吃人……非常可怕……”
男人心生疑惑，开始怀疑这个女的和那个少年一样疯了，否则怎么能胡言乱语成这样？
不过，还是继续问吧。
“这里是监狱还是精神病院？”
“都不是……”
“那是什么？”
“家。”
男人深吸口气换个方向问。
“我们能出去吗？”
女生瞪大眼睛，像看疯子一样看着他，“你你你、你疯了吗？为什么要出去？我不是告诉你外面都是吃人的怪物吗？这是家，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只有躲在这里我们才能安全生活！否则就会像那个小孩的妈妈一样！死掉！死……死你都不怕吗？”
女生飞快瞥向自言自语的少年，害怕地抱紧自己。
男人震惊道：“你也能看到那个鬼吗？”
“什么鬼，那不是鬼，那是男孩妈妈的尸体！”女生纠正他。
男人更加震惊，“如果是尸体，他背着怎么可能察觉不到？”
“我也不知道啊，他为什么察觉不到，为什么呢？为什么……你知道吗，大哥，你背上也有，一个灰色眼睛的老头，一直在啃你的脖子，你能察觉到吗？”
女生指着男人后方。
男人缓缓转头，什么也看不到，后背却莫名升起一阵寒意。
“疯子！”
他骂了一句。
女生惊恐地后退，须臾，脸上呈现古怪的笑意，“你敢骂我，你等着！哥哥！哥哥！”
男人这才看清，楚楚可怜的女生手里攥着一根绳子，绳子通向打盹的男友，也就是说，她才是真正掌控伴侣的那一方。
疯狗男友猛地惊醒，冲过来，将男人按倒在地。
“你是谁，为什么靠近我的颜颜？！”
“……放开我。”
“告诉我，你是谁！”
疯狗男友咆哮道。
淡金色的眼眸缩成两个小点，跟背着母亲尸体的少年拥有相同的眼睛。
男人看着这双眼睛，陷入迷惘。
……他是谁？
想不起来，怎么也想不起来。
头好痛，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生生掰开。
敲门声响起。
轻飘飘的咚咚声，如同幽灵的手笔。
所有人整齐划一缩到角落，大气不敢喘，疯狗男友也不例外，将女友护在身下，戒备地看着门外。
男人捂着钝痛的胸口站起来，茫然地看着传来敲门声的厚重铁门，缓了缓，下意识走过去。
“别去！”
“别去！”
“别去！”
三道声音同时响起。
男人顿住，看向最近的少年。
少年惊恐道：“外面是吃人的怪物！门一打开我们都得死！送食物是从下面的小孔，送饭的人不会一直敲门！一直敲门的是怪物！怪物！”
奇葩情侣也朝他疯狂点头。
男人想了想，没再动弹，席地而坐。
不知道过了多久，又是一阵敲门声响起，这次砰砰两下，不用他们应答，下面的小口打开，一个铁盘塞进来，里面是糊状的食物，有股馊味。
男人没有胃口，嫌恶地撇过脸。
小情侣和少年跑过去吃得干干净净，铁盘扔在地上，蚂蚁乱爬。
空气浑浊。
好几种臭味混在一起。
我是谁？
为什么在这里？
外面的世界真的有吃人的怪物吗？
他们是谁？
为什么少年和疯狗男人看起来有几分相似？特别那双眼睛？
他的后背真的有个老头在啃脖子吗？
……
男人不停想这些问题。
好消息是，想不出来也不影响他活着。
坏消息是，男人总觉得还有事要做，不能一直待在这里。
男人分不清昼夜，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
大约是有点久的吧。
他从完全吃不下那盘恶心的食物，到现在能趴在地上舔盘子，还会跟其他人为点糊糊打得头破血流，完全变成牲口了。
男人和室友的关系说不上好。
毕竟要抢饭。
但也坏不到哪里去。
毕竟抬头不见低头见，有时候，有个说话的对象，比什么都重要。
少年每天都会被疯狗男友打一顿，骂他是害人精，每次小男孩吐了，都是疯狗的女友默默打扫，维持着这个房间唯一一点不算卫生的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