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结界破碎的刹那,整个位面除去安明与绯外,就只剩下一人。
而她自然也能感知到,毕竟那结界便是她亲手所设下。
刹那的冰晶粉碎后如雪般飘向世界,而樱却依旧坐在原地,安静的凝视着高处的穹顶。
在离开出云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处于混沌的不自知状态,在那种状态下浑浑噩噩的回到了江户星。
回归江户的过程中,樱甚至忘却了自己的名字,甚至在离开出云前她还分明记得自己曾有很重要的事情不能忘记。
可随着某个时间点的到来,有关出云、有关那个人的一切记忆都被黑暗中深邃的大日所吞噬,她越想抓住就越是从掌心流逝。
留下的除去陷入虚无的樱外,还有那徒留空白的日记本。
虚无带走了一切,包括有关他的全部,声音样貌记忆文字图片——全部的全部只要和他有关。
直到最后樱连“他”都忘却,那一刻的少女已经死去,留下的或许只有不死的躯壳。
千樱赠予黄泉,而霜也为重铸而破碎。
回到江户星的樱什么都没有,就连趁手的武器都没能留下。
樱回到了家,准确的说是曾被称为家的地方——在那望不到尽头的钢铁森林间,被称作逐火者纪念馆的地方。
“叮咚~”
“叮咚~~”
“您有一条新留言。”
樱双眼空白的躺在那曾无数次坐过的沙发上,默默的注视着天花板上发出滋滋电流声的日光灯。
时间...过去了多久?
十个、不,也许是更多个琥珀纪。
樱无视那发出提示的电话邮箱,她也不想去思考为什么过去这么久那玩意还能正常运作。
她只是想安静的躺一会儿。
好虚无...
忘记了什么?不该忘记什么?到底为什么要去出云?
越是去回想,脑海深处的刺痛就越让樱痛苦,她不懂为什么只有自己还活着,哪怕是数十个琥珀纪都没有任何外貌上的变化。
樱唯一记得的就是“自己忘记了很多”这件事。
直到那滋滋的日光灯也因年久失修而熄灭,彻底陷入黑暗的纪念馆内只有樱独自一人。
她躺在沙发上不再睁开眼,如果能这样死去也很好,至少在这个还留有些许回忆的地方停止心跳。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周,又或许是一个月。
“叮咚~”
“您有一条新留言,请注意查收。”
电话邮箱在此期间一直孜孜不倦的响起相同的提示音,但这一次在短暂的停顿后,里面却响起了截然不同的内容。
“樱。”
“我是花火。”
“......?”熟悉的声音短暂的唤醒了樱的神智,恍惚中她的脑海中好像浮现出一个很令人讨厌的家伙,但不知为何现在却只感觉温暖。
“我没找到你,如果你回来的话,我想只会是这里。”
“别惊讶,花火大人亲手改造的电话邮箱,大概一百个琥珀纪都不会坏。”
“以你的性格听到我的留言肯定不会接听吧,所以我设定为每播放一万次提示音就自动播放一次留言。”
“这是我最后一次回江户了,没有你也没有安明,回来也没什么意义。”
当电话录音内第一次出现安明二字时,樱空洞的眼眸骤然浮现出一点光芒,脑海深处仿佛有什么就要冲出记忆。
就像是溺水的人看到水面上的光,樱身子一个不稳摔下了沙发,但还是用手臂支撑着身子爬到电话邮箱旁,跪坐在地板上小心翼翼的用双手将电话拿下来,那原本还有些模糊的声音变得更加清晰。
“127个星域颗星球,我还是没能找到安明,说出来有点丢脸,偶尔梦到那家伙醒来后发现脸上都是泪水。”
“不说这些了,反正我知道你也不会放弃寻找他,这次是想告诉你,从出云回来后就去找我。”
“听完这段留言,就给我打电话,这么简单的事情不会做不到吧?”
“我来找你,我们一起去找安明。”
留言到此结束,樱抱着电话蜷缩在沙发与墙壁形成的角落,鬓角的发丝落在唇间,恍惚间她好像找到了那件被忘记的、那件很重要的事。
安明...安明是谁?为什么会这么心痛,为什么会忘记这么重要的人?
泪水不知何时顺着樱的脸颊落下,她忘记了一切,却唯独记得忘记了一个不该忘记的人。
心痛到难以呼吸,樱抱着电话重复听了一遍又一遍的留言,好像只有从别人口中听到安明二字才能证明这并非幻觉。
昏暗的房间内,发丝凌乱的少女独自一人抱着电话蜷缩在墙角,直到那个名字越发清晰,那曾在江户星所发生的一切突破虚无的封锁。
大日吞噬了安明的名字,包括有关他的一切记忆,有关出云的全部的确难以回想,但江户星的却并非如此。
被吞噬的准确说是出云的安明,而江户星时期与安明有关的记忆尽管同样被虚无所侵蚀,但却不曾完全消失。
在听到花火留下的录音后,樱脑海深处的记忆枷锁便开始破碎,被虚无侵蚀的记忆被寒意所驱逐。
她不要忘记安明,无论如何都不要...
樱要去找安明,既然轮回真的存在,那么也就说明安明没有真正的死亡,只要能够再一次找到他——
就能说出那不曾说出口的心意。
后悔吗?
又怎么可能不后悔呢。
樱想,她真的好傻。
一次又一次的错过,就连牵手的勇气都没有,甚至没能留下什么难忘的回忆。
那一次次刹那的相逢,却是她的全部。
如果相遇只是刹那,就将那刹那化作永恒。
樱脚步虚浮的来到桌边,从角落的矿泉水箱中拿出一瓶一饮而尽,这一刻她才真正有了活下去的意志。
人若是失去目标就会变成行尸走肉,找寻安明尽管是无比遥远甚至虚幻的目标,但只要拥有目标就能继续前行。
既然她还没有死去,既然还留有气息,那就继续向前,直到再一次、再一次见到挚爱的那个他。
樱相信再次相遇时,只要相视一笑,就什么都不会改变。
是啊...是啊,时间又怎能阻止他们相见?
这段时间的她实在是太不像她了,简直就像是变成了另一个人,这就是虚无的力量么?
樱只感到脑海深处仍旧有些混沌,但伴随着江户星过去的记忆渐渐复苏,她也开始恢复了冷静。
安明用自身的存在为剑将虚无封印,而代价就是他本人的全部都将被遗忘...但曾在江户星的安明挣脱了轮回的束缚,所以哪怕是虚无也只能做到吞噬安明在出云内所发生的记忆。
而让樱意识到这一点的也正是花火,花火并未前去出云,从留言里可以看出花火并未遗忘安明。
所以被遗忘的只有出云时的全部,樱在失去出云内与安明相遇的记忆时江户星的记忆也被虚无所波及,但那终究只是波及。
樱只记得在出云度过了漫长的岁月,直到最后不知为何将千樱送出,而后回到江户星。
在虚无归还安明的“存在”前,去回想出云的过往也毫无意义,樱现在只想去寻找安明,虽然寰宇很大,但总有一天能再次相遇...她由衷的相信着这一点。
不管怎么说,现在这样也太不像她了。
樱停在那面许久未擦拭的落地镜前,伸出手搓干净上方的镜面,看到镜中那张能用憔悴来形容的苍白脸颊。
从安明死在江户星的那一刻起,她的容貌身高甚至全部都定格在了那一刹那,再也不会衰老。
樱对着镜中的自己勉强露出一抹苦涩的笑,是啊,什么时候她也变成了爱哭鬼?
擦拭掉脸颊上不知何时落下的泪珠,樱追随记忆中的位置找到了浴室,尽管有些灰尘,但设施本身都还能使用。
或许这也要归功于花火,在她最后来到这里的时候,也顺手将这边的家电全都维修了一遍,至少樱回来后不至于连个休息的地方都没有。
花火很懂樱,那种死倔死倔的性格肯定不会出口寻求帮助,看在相识一场的缘分上,就做好人做到底了。
樱有时也会想她与花火应该算是什么关系?说是友人未免太牵强了些,毕竟那时在江户星两人可没少互相掐架,但在安明逝去后又都理解了对方。
那样的关系早已不能用简单的友人来概括,那是早已超过友人的关系。
就算樱前往出云后了无音讯,花火依旧会回到最初的逐火者基地,动用自己的关系将这里作为纪念馆留存,否则这样充满回忆的地方也会被日益科技化的钢铁森林所覆盖。
花火从来只会去做她认为正确的事,留下这里也只是为了樱将来能有个睡觉的地方,仅此而已。
“谢谢。”
樱知道花火听不到,但还是认真的表达了谢意,在用花洒冲洗干净浴缸后,粉发少女褪去沾满尘土的外衣,白皙的脚掌微微探入水中感受水温,而后整个人都放松的倒了进去。
水流顺着樱挂在浴缸外侧的胳膊流下,樱将全身都没入温暖的水流中,闭上双眼脑海中不断翻涌着过去的点点滴滴。
樱很清楚,其实她并不强大。
面对爱情甚至可以说是怯弱到了极点,总是畏惧迈出那关键一步,在最后关头徘徊不定。
“咕嘟咕嘟”的泡泡浮到水面上,那樱粉的发丝如花般在水面绽放,樱本就是极美的女子,此时更有一分病弱的凄美感。
爱一个人明明是很简单的事,为什么会这么复杂呢?
樱仰着头看向陌生又熟悉的天花板,回想起在江户星曾发生的种种,那些遥远的记忆仿若上一生的事情。
安明...安明,为什么不能爱我呢?
她也想被爱,也想被肯定。
长长的睫毛轻轻颤抖,樱不懂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只是一味地沉入浴缸深处。
雪花落在萨姆肩上,又很快被生命之火融化,那些雪花夹杂着记忆落下。
掌心的铁骑覆盖缓缓解除,安明伸出手接住几片雪花,感受到的却是如泪水般的温暖,还有那属于樱的记忆。
记忆凝为刹那的雪花落下,组成最初的结界,而当结界被破除的那一刻,属于樱的记忆雪花也开始飘落。
那不曾被安明知晓的、独属于樱一人的回忆,一幕幕出现在眼前。
但雪花中承载的记忆只是片段,至少此刻落下的雪花,回忆在樱沉入浴缸便戛然而止。
“樱姐姐...”
绯也透过雪花看到了那些回忆,下意识的想要伸手去拥抱角落里蜷缩的樱,可指尖触碰到的只有温暖的雪花。
“一点都不冷呢。”
这世上竟有如此温暖的雪,就像樱的心一样,从来都是温暖的。
通向雪山尽头的道路崎岖难行,一如想要靠近那颗被冰封的心,可为何...为何这雪花却是这样温暖,好像在期待谁人的到来。
雪花是回忆,也是冻结的泪珠。
或许也只有生命之火才能融化这样温暖的泪珠。
安明停下脚步离开铁骑,萨姆并未解体,而是依旧在极寒中守护着绯。
“绯,在这里等哥哥一下。”
安明温柔的摸了摸绯的脑袋,而后转身踏入呼啸的风雪,他早已看到视线尽头的那道背影,无论多么模糊都不会认错的背影。
回想起与樱的第一次相遇,那时的樱温柔却不善言辞,而如今那双眼眸也从未变化,好似初见时一般美好。
那抹剑锋穿透风雪,直到安明的眼前。
风雪卷破而后见得那人身影,樱色长发依旧,剑锋上倒映的眼眸比雪山万年不化的冻湖还要寒冷。
跨越时间与空间,在位面的尽头,他与她再次相遇。
“安明。”
她念出那个不知念过多少次的名字,轻颤的睫毛上沾着几片雪花,“好久不见。”
曾经的他们有说不完的话题与聊不尽的心事,可再度见面,却只有呼唤对方的名字。
人生若只如初见,可又怎会只如初见呢。
“樱。”
安明并未因剑锋而停下脚步,“我来见你了。”
(卷八\/人生若只如初见)
(本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