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州城头,刘威、陶雅和马賨一脸严肃地看着城下的安东军。
要说人数,城里的足够碾压城外的敌军,可惜兵种克制的太厉害了。
现在他们最关心的,是安东军准备怎么对付自己。
就陶雅他们一路上对方的种种诡异表现来看,对方肯定是在宿州有什么阴谋的,否则完全不能解释种种行为。
很快,他们就看到有一队士兵消失在了田里。
“地道?”陶雅惊呼一声,不过随即他自己都疑惑了,带着一脸的诡异神情看向其他二人。
确实,就这点人进地道能干什么事?
即便是想偷袭,哪里有这样在敌人面前大摇大摆进地道的。
所以,这里面到底是什么鬼?
马賨也疑惑,从他的角度来看,预期走地道不会在路上发动进攻吗?
毕竟在城里,只要发现出口,十来个黑云长剑都的士卒就可以把地道口封死了。
只有刘威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
问题是这种可能太可怕了,可怕到他不敢相信。
他突然想起了昨晚自己已经命令士卒把城门连夜用泥沙全部堵死了,忍不住浑身颤抖了起来。
“快,快,把城门挖开!”他紧张到有些结巴了。
话音未落,突然之间,西城的几栋民居中一阵爆炸声传来。
“轰轰轰...”紧接着,北城、东城、南城几处都响起了闷雷般的爆炸声。
近百处的炸点,点着了城内的房屋,顿时熊熊大火像冲出牢笼的怪兽一样腾空而起。
“火...火...”陶雅的牙齿都开始打战了。
“快!挖开城门!”刘威声嘶力竭地喊着。
他最清楚城里的状况,城市里的人和农村的还是有点区别的,大部分不是那种泥土房,而是木质结构的。
房顶还是芦苇编的,上面有钱的铺上瓦片,没钱的就用稻草。
最关键的,城里面到处都是一截一截的木头。
当初他占领宿州的时候,就发现了这个情况,不过他也没有在意,以为是宣武军之前备战用的。
再说自己也需要滚木礌石,现在有现成的,就不用自己上山伐木了。
现在看来,这些就是为自己准备的,这些木头都经历了一个冬天的风干,绝对的一点就着。
他现在可以确定,很久以前王彦庭就挖好了这个坑,坐等着自己跳下去了。
即便当时无法预料最终有多少人、是谁进这个坑,但是宿州一直就在安东军的嘴边,人家想怎么吃都可以。
现在最关键的,是要挖开城门,否则这就是一座死亡之城,所有人都将被这场大火吞噬干净。
城门外,高思继看着嘴巴张得老大,半天合不上的牛存节和李秀庆,心里暗爽。
说实话,当初王彦庭和他交代这件事的时候,自己的表情和眼前的两位相比,只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看王彦庭的眼神都有些敬畏了。
一直以来,安东军内部都传说王彦庭对自己人宽容,对敌人冷酷。
这一回,他算是领教了,更加庆幸自己现在也算是王彦庭的人了。
他无法想象作为王彦庭的敌人每天是如何能够入睡的。
此刻,他的心里平衡了。
“你们出击吧,不用管城内,只要把出城的一个不剩给我拿下就好。”
他的声音终于让两人还了魂,连忙抱拳道:“是,卑职领命。”
带着点敬而远之的味道,两人连滚带爬地带着骑兵出发了,他们要包围住整个城池,留下每一个出城的人。
他们对高思继都有点怵了。
城里,满天的大火开始席卷了整个城市,房屋建筑在大火中烧的“噼里啪啦”作响。
火焰、浓烟升腾起几十丈,被碳化的小颗粒随风飘荡在空中。
士卒开始把身上的甲胄全部脱下,免得沾染了火星,引起火焰。
黑云都的铁甲甲页已经微微发烫。
城池中心的很多士兵已经来不及赶到城头,就被大火吞没,像一个个行走的火炬,跌跌撞撞地倒下。
“将军,来不及了!”一个军将须眉都被火焰燎着了,怪异地卷曲,跑过来都要急哭了。
此刻城头上还好一点,城下的热浪已经让人无法呼吸,哪里还能够挖掘泥沙,打开城门。
“不行,再上一个都!继续挖!”刘威咬着牙,眼眶几乎要瞪出血来。
他当然知道身上系着绳子也能下城墙,问题那和投降有什么区别。
你不可能把战马也送下城墙吧?
而城墙外,四周有足足六千骑兵在等着你呢。
“将军,那就不是人多人少的事,城门洞里已经站不下人了!”那个军将也顾不得尊卑了,急着冲刘威大喊。
“什么?”刘威大惊,如果是这样,那城里的五万多人真的要全被烧死了。
就算可以用绳子下城墙,又能下几个人?
谁家城墙上放真多绳子的。
他跑到城墙内侧的墙边上,探出身体想要看一下城门洞口到底到了什么情况。
没想到,此刻突然“轰”的一声,十几米外一个爆炸,震得城墙地动山摇。
刘威完全没有准备,一个趔趄就栽了下去。
“将军!”军将和一边的陶雅大惊,赶过去往下看去。
只看到一片的火光,火舌伸缩之间,刘威一动不动。
即便没有摔死,也估计会被烧死。
此刻,城墙上已经越来越热,空气中一股难闻的烧灼人体的味道。
“下城吧!”陶雅叹口气,再坚持下去已经没有意义了。
他不像刘威,还对挖开城门有执念,向来谨慎的他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城门挖开了,又有谁敢下城呢?
城头下,李秀庆看着三条绳子甩了下来,一下子兴奋了。
他知道,正对着自己大军的一定有对方的主将。
而且这个时候,能够第一个下城的也基本是副将以上的。
“驾!”他狠狠地抽了一马鞭,胯下战马如箭一样地冲出。
身后,一个都的弓骑兵紧随在后。
好机会啊!
李秀庆嘴都合不上了。
趁着牛存节跑到另一处去了,这个泼天的富贵终于轮到自己了。
只要抓住一个主将,自己的全族就都可以脱离奴籍了!
“放下武器,卸...”他喊了一半,突然发现下来的人基本都是穿着单衣了,把一个“甲”字吞了下去。
就这样,这群人还个个满头的大汗,这可是三月天啊。
宿州的大火整整烧了4天,除了主将陶雅、马賨和六千多士卒被俘,其他四万多人全部葬身火海。
大火熄灭以后进城的高思继部队,两万多人足足清理了10多天,才把满城的灰烬和尸体处理完。
据说,朱雀3军的军种伙食,足足断了一个月的肉。
没办法,很多士卒看到肉类就是哇哇的吐。
连李秀庆这个军指挥使都不能例外。
消息传到扬州,近几年本身就疾病缠身的杨行密直接晕倒了。
他这一次,出动了六员大将、十万多的人马。
结果就跑回来几千残兵和一个张颢。
剩余的,刘威葬身火海,李神福、陶雅、马賨、吕师造全部被俘。
这让整个淮南军大伤元气。
更加可怕的是,本身人气不高的杨渥现在成了大家嘴里的罪魁祸首。
如果不是他提出了占领海州、宿州的建议,怎么会招惹到安东军。
淮南军好不容易通过清口之战树立起来的军势一夜之间回到了原点。
就连浙东的钱镠现在都对淮南的地盘有了点想法,他的头号大将顾全武已经开始向润州(今江苏镇江市)进攻。
病榻之上的杨行密急调常州刺史李遇前往润州,抵挡顾全武。
同时密令左右牙将徐温和张颢,速速派人去武安军(今湖南一带)节度使马殷处,请江淮宣谕使李俨。
这个李俨,原名张播,是前宰相张濬的儿子,后被皇帝赐名李俨。
他这个江淮宣谕使,说白了就是各地战乱,皇帝的旨意已经到不了江淮了,所以派个人在江淮代理皇帝。
反正随身多带几份空白圣旨而已。
到了此刻,即使你代表的是皇帝,在江淮一带也是寄人篱下的角色。
平时无论是杨行密、马殷还是钱镠,都没有把他当回事。
不过现在杨行密需要考虑后事了,自己的儿子杨渥能不能顺利接手淮南,从留后升级到节度使,程序上的正义还是很重要的。
所以,李俨的身份一下子得到了提高,成了杨行密的救命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