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耳交代完高瞻一定要稳住下边的士兵不与外边的王军起冲突,就再次上了城墙。
他站在上方对城外的波提大声道:“重耳虽从未有过反叛之意,但是得父王猜忌也肯定是因为我哪里做得不够好,这一点上还请大公使代重耳向父王请罪。”
“不过百姓实在无辜,想必父王派公使前来也只是因我个人,那么还请公使管好手下的兵士,切勿伤了平民,坏了父王在蒲城百姓中的好形象。”
“公使带来的兵隶属于大王,而我城内的兵其实也属于大王,同为大晋的兵其实说到底也是一家人,高瞻统领也已经跟下面的弟兄们说好了放下武器,也希望公使千万别伤到了自己人。不日高统领将会亲赴绛城为父王讲明这兵士从来都只听令于他,而他从来只忠于我王。”
“我远在蒲城,无法与父王解释清楚事情原委,但是在我重耳的做人准则里,没有儿子对战父亲的道理,所以我不会与波提公使交战。”
重耳一番话下来,相当于护了百姓,护了兵士,也表明了自己的清白之心,所有听见的人都为此感动,也为公子感到不平。
连外边的王军也觉得好像真的大王误会公子了,这多好的公子啊,让骊妃害的。
但这也让波提很难做,他心道重耳好心机,面上依旧看不出情绪,只公事公办道:“任公子巧舌如簧,波提也只是遵大王命令行事,你说再多也是无用,既然不打算战,便自己下来随我回绛城吧。”
“好说好说,但是公使来得急,我也应对得匆忙,还有几件事情未能办完,还希望公使行个方便,让我处理完余下的事情便跟公使回去。”
波提感觉哪里不对,正欲拒绝,旁边的护左劝道:“公使就答应公子吧,公子这一回去凶多吉少,咱也不是那铁石心肠之人,就让公子提前把后事都交代了也算是为自己积德了。”
“是啊是啊。”周围的人也跟着劝道。
波提初次领兵,也不是特别清楚护左护右对整个军队的影响,正在他纠结之时,军中护右在他耳边道:“大王派没有经验的公使前来讨伐公子,是不是也有一种可能是大王也没有打算对自己亲儿子赶尽杀绝,如此看来,公使不如就顺了大伙的意答应了,也算是给公子一个机会。”
波提想想也是,便回复重耳道:“也好。但你最好别耍什么心眼子,否则我将踏平你这蒲城。”
重耳谢过波提,便下了城墙,往城内去了。
他开始还从容地自人群前走过,直到没见到几个人影后才慌乱地赶往行宫,将提前打包好的财宝细软带上,换上易于奔走的便服,交代完手下那几个心腹翟国会合,几个人便换了不同方向,从行宫的后门各自走了。
刚才公子在城墙上说得那么好听,现在做起来才显得真难啊。
怎么可能跟公使回去,这回去就没命了好吗!
只是他们几个人对于蒲城百姓来说都是熟面孔,几个人要是一起逃的话实在是太容易露馅了。
分开走可以打散敌人的注意力,但同时也有可能被各个击破。但没办法了,只得这样。
介之推带上自己用惯的长剑,亦步亦趋地跟在重耳身后。
重耳知道这个小子在想什么,介之推肯定觉得这么多年终于有了发挥他用处的时候了。
但重耳其实从来就没有真的想让介之推为了保护自己做到什么份上,让介之推学武,更多的是希望他能因此保护好自己不再受欺凌。
重耳一边躲着人快步跑着,一边小声对身后的介之推道:“阿推你听我说,我们不能走在一起。翟国知道吗?我们在翟国碰面,你到了翟国之后,直接往都城去,就能找到我。”
介之推摇头,“我要跟着你,保护你。”
“别犟。”重耳道:“你看我都能从城外大军的眼皮子底下完好无损地溜走,我不用刀剑也能保护好自己。现在对你来说更重要的是你的母亲,我们此次一逃就不会再回蒲城了,可是母亲还在行宫,波提看我半天不出去肯定会搜宫,只要搜出了你的母亲,她才会有危险,你不能把母亲一个人留在这里,听我的,你现在回去找她,带着她往翟国去。”
“公子……”介之推急得满脸通红,他实在是太想做好了,可是这么多年以来他都没机会去做好他想做的事,如今公子有难,他实在是无法丢下他不管。
“阿推听话。”介之推越急,重耳反倒是平静了下来,他了解这个孩子,知道怎么说才能说服他,“你相信我,今天我逃了,以后的路途肯定惊险万分,你不把母亲安顿好,我怎么相信你会一门心思的保护我。”
“你有危险……”
“暂时还好,我有法子应对。”
自古忠孝难两全,介之推深刻地体会到了这句话的真理性,他恨恨地跺脚,低声道:“公子一定要保重!”
“放心吧。”
介之推只好再倒回去行宫找人,现在他的亲人只剩下母亲了,母亲还在,那她的安危将大于天,他不能辜负父亲临终前的托付,所以现在也只能先放下公子。
介之推嘴上没说,可心里愧疚得要死。
重耳和跟介之推说放心的时候还稳得一批,等看不到介之推的人影后一秒切换本来的慌张无比。
正逃命呢,哪有什么应对的法子。
也是八年里树立的形象太亲和了,重耳逃得并不顺利。
公子行宫为了方便,建造在蒲城的中心繁荣地带,繁荣的地方必定人多,公子的脸早就被周围的居民看熟了。
所以知道与不知道城外发生的事情的居民看到重耳都会跟他说两句话。
不知道的人只是习惯性地问一句,“公子要去城府吗?”
知道出事的人听此便聚了过来。
有的说公子莫怕,我们将会与你一条心。
有的问公子是不是等会儿处理完了事情就真的要跟外面那个阉人回绛城,那会不会有危险,以后还会不会回来。
有的说公子干脆我们跟你一起反了吧。
说什么的都有,公子真希望自己是个隐形人。
他们说着说着还围了过来,重耳逐渐被围在了最中心,没办法,他只好先停下来安抚这群人,用在城墙下的方式凭借三寸不烂之舌总算让他们回去做自己的事情,重耳才能继续往前走。
因为有人正看着,他就只能用走的。
可这种情况并不只是一次,重耳越想逃,可总会遇到新的人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于是热情地跟他打招呼。
打招呼,关心,被围,解释,散开,继续往前走,然后被打招呼……
如此循环。
重耳内心哀叹今天是不是非要他折在这里。
波提在城外等了很久,他越想越觉得还是不太对劲,如果大王没有真的打算杀自己儿子,完全没有必要派大军前来讨伐啊。
之前讨伐曲沃时,那太子死了都没见大王有多伤心,重耳不过是一个早已失宠的公子,其中还能有弯弯绕绕?
而且他与军中的护左护右不同,他是大王的近臣,常年居在宫中,他更能直观的看到大王对骊妃的宠爱程度,如果不是为了奚齐做打算,他不会做到如此。
那既然是为了给小儿子打算,就没必要再放重耳公子一马啊。
所以护左护右都劝自己,说到底还是着了重耳的道儿了。
那重耳说着回去处理问题,到现在也没个声,定是逃了!
想通了其中的因果关系,波提当即下令,攻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