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高傒拒绝了马车,他穿着白服,颤颤巍巍走到了临淄城的王宫。
一路上也有人看见,百姓们似乎知道高傒想做什么,都劝阻他不要在此时四子乱杀时去王宫,万一那几个人杀红了眼,伤到了高相可怎么办。
可也正是百姓心系这个在临淄多年的国相,更让高傒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他不顾人们的劝阻,冒着生命的危险,硬是走到了宫门前。
百姓们被高傒的气节所打动,也为这些天的乱象愤怒,他们自发地跟在高傒身后,想用自己的点点力量为高傒撑腰。
当高傒抵达王宫时,背后已经跟了好大一群人。
“还打!”
“你们要打到什么时候?”
“你们还是人吗?!”
“四个只知道争国君而不管父亲尸首的混帐东西!”
“你们不配做人子,连基本的孝义都做不到,怎么还有脸去争夺国公位?”
“就算最后将自己的兄弟全都杀掉,你们中的谁坐上了那个位子,你们能服众吗?”
“这么多双眼睛看着,怎么,最后要将我们都杀掉吗?”
百姓们以为高傒会跟四子讲道理,没想到这个老家主竟是以这么直白的方式张口就骂。
有点诧异,但也觉得这样更解气,因此纷纷附和。
易牙见高傒身后的百姓人群,暗暗骂道:“这个老东西!”
可是高家势力庞大,如今又有那么多双眼睛看着,还真不能拿他怎么办。
不过高家明面上保持了中立的原则,这六十多天以来也没见他们与国内的哪个公子交往过密,这一下骂的也是四个人,那他今天突然来骂这一通是为什么。
高傒骂的不顾国君尸首。
对哦,怎么忘了小白还躺着呢!
不过的确也是,只顾着跟活人干仗,把那个死人忘了。先君死了还没发丧呢,这一点确实有点理亏,易牙对无亏道:“你赶紧去你爹的寝宫,将他的尸体带出来,我们以新君的身份给他埋了,这样就名正言顺了。”
无亏知道了易牙和自己母妃不可言说的那些事,这些天来很是听易牙的话,易牙一说,他都没问为何,直接点头说好,拔腿就往寝宫跑去。
然而有太多双眼睛注视着无亏,也不止易牙一人想到这一层,开方见无亏跑了,赶紧对公子潘说,去抢占先机为小白发丧。
无亏和潘都逃离了现场,商人和元的反应也很快,二人对视一眼,也往寝宫奔去。
本来有四位公子带头乱糟糟的打仗骂架,此时突然一下群龙无首,家丁们面面相觑,不知道接下来要干嘛。
高傒见状,也知道了那四个人突然跑掉是为何事,对这几个人彻底死心,连骂都是浪费唾沫。
有人争着收尸总比无人收尸好一点点吧。高傒只能如是安慰自己。
王宫内部,好在无亏跑得快,他最先到寝宫,命人砸开围墙。
就在围墙被砸到刚够一个人弯腰走进去的大小时,他听见了还有别人也赶来的声音。
顾不得其他了,公子无亏钻了进去。
整个人进到寝宫内,铺天盖地的臭气瞬间将他淹没。
无亏没忍住哇哇吐了一地。
等他捏着鼻子凑近小白身前,便看见了满地爬着的蛆虫,以及烂得没有人样的尸体。
又激起一阵反胃。
无亏将隔夜饭以及胃里的酸水都吐了出来。
面对老爹的惨样,无亏实在是下不了手,他就着小白身下垫着的褥子,将动一下就稀碎的老爹残骸裹了起来。
也顾不得里面正蠕动着的高蛋白质,无亏将那一包爸爸扛在肩上,就又跑了出去。
恶臭源头就在自己身后,无亏被近距离的尸臭熏得直翻白眼。
他肚子里已经没有东西可吐了,生理反应让他一直打着干呕,踉踉跄跄地奔向齐王室的陵墓群。
路上遇到了来抢尸体的另外三个公子,无亏将那包爸爸当做武器,握紧褥子的扎口,旋转着砸向靠近他的人。
实在是太臭了!
另外三人吐的吐,躲的躲,还真没能将小白抢到手。
无亏的这一招为自己赢来了时间,易牙和竖刁赶到,二人靠肉体拖住了那三个公子。
因此,无亏得以扛着爸爸跑离现场。
来不及商定合适的下葬时间,也根本没有心思根据方位确定下葬的地点,无亏自己带了铁锹,在陵墓群里找了个平地就开始挖坑。
就在他草草埋葬小白的时刻,临淄城外,太子昭已经带着宋国大军进入了齐国的地盘。
高傒对宫内的四子极其失望,他正准备回高家,便见派去保护太子的府兵队长高川流装扮成毫不起眼的平民样子,混到了自己面前。
高川流在高傒耳边轻声道:“禀家主大人,护送太子的任务已经圆满完成。”
高傒多日愁云惨淡的脸上总算有了一点笑意,他低声问道:“太子现在何处?”
“正领兵前往临淄。”
“好,好。”高傒稍感欣慰,“快,我们回去召集城内军队,你去通知国氏家主,等军队集齐我们再做打算。”
“是!”
太子昭借来的宋军不少,整齐划一的军队带得大地似乎都在颤抖,大有气吞山河之势,领头军旗上的“宋”字也看得不知真相的围观群众一阵懵逼。
“宋国是我们的友国吧?怎么突然来了这么多兵,是打进来了?”
“不知道啊,但是看着也没敌意的样子。”
“你们看,那是太子殿下!”
“太子借到援兵回来结束内乱了!”
“太好了太好了!”
“欢迎太子殿下回来!”
群众里面有人带节奏,百姓从开始的不安怀疑在看到太子昭后变得激动起来。
这两个多月的时间里,齐国政治荒芜,在各公子都在为争权而乱斗时,无人主持大局,以至于人心惶惶,谣言越传越多,各种各样的消息愈演愈烈,很多听风就是雨的人甚至都觉得齐国要亡了。
这也间接导致了经济萧条,许多有点小钱的人都做好了随时跑路的准备。
如今太子昭带着大军回城,也让多日活在恐慌里的百姓们终于看到了一丝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