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薄遥......”
“何事?”
“我......”苏乾难以启齿,话到嘴边突然转了:“外面天气怎么样?”
“大雨下了一整夜,才停不久。”
“......”
苏乾小腹一胀双手暗中握拳:“他们怎么还不回来?”
薄遥垂着眸:“前面有条水域,水流湍急,渡水需要时间。”
苏乾额上憋出一层汗珠。
“外面什么声音?又打雷了?”
薄遥俯视他:“是瀑布。”
“薄遥......”
“嗯?”
“我......”
“要喝茶吗?”
“......”
“......”
“内急......”
片刻的寂静后,苏乾发现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尴尬,但看到薄遥手里捧着的东西,还是惊呆了。
“你做什么?”
薄遥蹙眉:“你不是内急么?”
“这是茶壶......”
“我知道。”
苏乾眼珠子都快掉出了眼眶:“你让我在这里......?”
“那不然呢?”
“......”
苏乾忽然眉头拧了拧,但小腹的憋胀感让他后腰加重了疼痛,也顾不得其他一把将茶壶夺过塞进被子里。
“你还站着干什么?”苏乾回头白了眼薄遥。
薄遥:“难道你要自己下榻去倒?”
“......你转过身去!”
苏乾也不知道自己为何突然这般矫情,都是男人,本没有什么好羞怯的,可偏偏自己今天像是个见了新婿的小媳妇儿,脸上的颜色苍黄翻复......
薄遥一双狭眼不动声色的闪过一抹微光,径直出了屋门。
待到一曲“笙歌”唱完之后,苏乾又恢复了往日的活力和大咧,看到薄遥手上端着那茶壶,开起了玩笑:“你可得拿稳了,这可是我的童子金汤,能治百病,不如留下来给那凌迁做药引子!”
薄遥站住脚,点头:“好。”
苏乾只是说说,没想到薄遥立刻践行了他所言!
那茶壶端正的摆回了原处,苏乾看着膈应,好笑的正要阻止,忽听门外呼呼喝喝的叫嚷声,不用猜都知道是翠芬与鲤子卞在斗嘴。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辩的昏天黑地,行在后面的莫诚献背着一堆包裹,仍是一副笑盈盈的憨憨样。
苏乾还没开口,翠芬便噘着小嘴扑在了苏乾榻前:“乾哥哥,翠芬好饿!”
“没找到吃的?”
“找到了!”
翠芬指了指莫诚献背上的几个包裹:“可是他说有毒。”翠芬哀怨的白了眼鲤子卞。
鲤子卞上前道:“我这是在阻止你自寻死路!”
说罢他将那几个包裹接过往桌上一摊,一堆花花绿绿的果子滚落在四处。
鲤子卞:“这附近除了这里四下无人居住,能寻到这些已经算是不错了!传奇岛一丈之内可生十余种毒物,果子颜色越艳丽,毒性越强,纵使再饥肠辘辘,我们也不能涉险!所以我尽数采了些来,叫这屋子的主人辨辨!”
翠芬怼道:“你明知这凌迁行人油盐不进,是个怪人,若是他想害我们,自是会将毒果子指给我们!”
“那不尽然。”鲤子卞眼睛转了转一脸的精明样:“让他先吃,他在这里住了这么久,哪个能吃哪个不能吃自是清清楚楚,待他吃下去一个时辰后若无事,那说明这果子就可以吃,如果他想害我们,那他也别想活着离开这里!”
苏乾无奈:“他是大夫,伤能医治,毒又怎会解不了?况且你又怎么知道他是不是已经练就了百毒不侵的体质?”
“无碍”薄遥道:“天下万物相生相克,传奇岛不入江湖,杜门自绝,早已形成闭环,纵使中了毒,百步之内必有解药,况且岛上用不了玄气,无法将残毒蕴化,如若他练就了百毒不侵的体质,我们将他的血肉做成解药的药引便是。”
这语气随意的就像是打算炒一盘花生米......
翠芬拍掌道:“对!百毒不侵便是以毒攻毒,如果他敢出什么幺蛾子,杀了他便是!”
莫诚献看着屋外转冷的天气道:“传奇岛天气恶劣,雹如鹅卵不分四季,苏兄又有伤在身动弹不得,附近再找不出第二个人家,只能以这些果子果腹,不如现在就”
“嘭!”
莫诚献话还没说完,薄遥便将凌迁行人从屋梁上一剑带下。
连摔两次,凌迁显然被砸懵了,扯下口中的布条,他竟许久没有说话。
翠芬上前一步,厉声问:“哎,你!桌子上哪种果子能吃?”
凌迁狠狠白了眼翠芬,许是看见人多,口中咕咕哝哝放低声音不知在骂着什么,直到薄遥冰凉的朝夕抵在他脖子上,他才道:“你们这些外岛污秽脏种,不配吃我传奇岛的果子!”
脖颈倏然传来冰凉刺痛,他转头看了眼眼神冰冷的薄遥,鼻孔出气急忙道:“这些果子看着鲜丽,实则皆为无毒之果!”
“你先吃!”翠芬将一颗红果不由分说塞进凌迁口中。
凌迁也无反抗之意,咀嚼两口尽数吞入腹中,看着的确没有什么不妥。
众人端详许久见他安然便也纷纷捡了桌上的果子匆忙果腹,苏乾独自卧在榻上,看的眼直:“哎哎哎?你们给我一个啊!”
并未有人理睬他,薄遥更是索性坐在桌前文雅的拿起一颗果子薄唇开合,面对着他狠狠咬下一口,苏乾仿佛听到了果子的汁水溢在唇齿周围的清脆声,和那若隐若现香甜的味道。
苏乾灼急:“给我一个啊?怎么没人理我?”
突然,鲤子卞捂着腹部扑倒在桌前,浑身颤抖。
苏乾大惊:“怎么了?”
紧接着翠芬莫诚献也相继倒在地上,唯独薄遥右手紧握朝夕,面色发白,狠狠看向地上的凌迁行人。
方才还被绑的结实的人不知何时竟自己松了绑,唇边带着一丝狠辣的笑意:“想用我种的毒果毒死我?哈哈哈哈!你们这群井蛙,人头畜鸣愚蠢至极,传奇岛为何传奇,难不成只名字叫传奇不成?这里遍地毒果,无一能食,几个呆头莽鹅连这都不知,还敢来我传奇岛?”
薄遥左手移向朝夕,凌迁立刻道:“这些果子叫做绝息果,喘息频率越高,死的越快!我劝你不要不自量力自取灭亡!”
薄遥置若罔闻,指尖已经滑向了剑柄,苏乾心下一沉忙道:“薄遥,不可!”
薄遥闻言收手,苏乾趁空,怒道:“我们几人就是找个能遮风避雨的地方暂宿几宿,待我伤好些就会离开,你又何必下此狠手?”
凌迁整理好衣服,对苏乾道:“这里是传奇岛!你住的地方是我凌迁行人的毒室,既然来了还想活着出去?正好”凌迁看向正面墙的虫尸:“我后院的毒虫已经饥饿难耐,你们死的也算是有些价值,不过说到饥饿......”
他冷笑道:“你们这群腌臜,一定想不到传奇岛的吃食,看起来越危险的确是越安全的!”说着他从墙角的竹栏中捧出一把虫尸塞进口中,爬虫的腿在他齿间时进时出,看的苏乾嫌恶不已。
凌迁被捆了两天饿的狠了,一边吞咽一边挑衅:“我这些虫子都是生肉喂养,不沾毒草毒花,比起那些山珍海味有过之而无不及,你要吃吗?”
苏乾道:“来此叨扰是我们莽撞了,请凌迁圣医放我这些朋友一命!”
“你这种三个舌头两张嘴的撮鹦,方才不是还与我叫嚣么?怎么?现在知道怕了?”满嘴的虫渣四处喷溅。
苏乾看出来了,这凌迁除了行医用毒,嘴上也绝不是个吃亏的主儿,定要骂的尽兴过瘾才肯罢休,可现在薄遥他们中了毒,哪里还有时间等他痛快,苏乾努力挪动身子,还没挪几寸,突然与凌迁一同滞住。
凌迁口鼻中数股鲜血喷涌而出,神似一尊喷泉雕塑,薄遥缓缓站起身子,冷蔑的瞥了他一眼朝苏乾走来,将他重新扶回枕边。
“你......”苏乾任由薄遥摆弄,神情凝滞,惊诧的脸上有些扭曲。
紧接着地上的鲤子卞、翠芬、莫诚献也纷纷站起身子拍打衣摆的灰尘。
苏乾的嘴能塞下一个鸡蛋。
莫诚献上前点了凌迁的穴位,这才为他止了血,凌迁倒在地上,一边抽搐一边频翻白眼,口中混着血水呼哧道:“你们......你们做了什么?”
翠芬撇嘴冷哼:“你是当我们傻么?究竟你是井底之蛙,还是我们太过聪慧呢?绝息果引自冰夷昌琼岛,虽少见但不等于我们几人没有见过,这果子分明有剧毒,你吃了无事,又告诉我们无毒,明显是想摆我们一道,我们只过是将计就计而已。”
凌迁被血水呛的涕泪横流,艰难道:“你们对我做了什么?”
翠芬假意作揖,道:“小女不才,虽不知这绝息果的解药为何,但是你既然能不服解药便可克其毒,说明你体内有比绝息果更毒的东西,而我冰夷有种龙鳞粉更是如此,遇弱毒其毒性更强,遇强毒却可将其化解,我在你手上涂了些,量不多,却足以让你本体的毒物消散,使绝息果和龙鳞粉的功效发挥到最大!”
“毒妇蝎妖,快给我解药,咳咳咳......”
“解药?”翠芬诮笑:“你好歹也是传奇岛的毒医,怎么?除了嘴碎就没有点儿真本事?这你都不知道?龙鳞粉世上无解药!再配上绝息果,你还是不要发这么大火气了,不然,死得更快!”
翠芬随即正色:“如若不用此计,我们定然不知你凌迁行人不仅用毒够狠,人心更狠!而且这地方究竟何物能吃,也只有将你饿上一饿,再用此方法才能明了,只是......”
她嫌恶的看了眼那虫篓:“竟没想到你平日里就吃这些?”
凌迁面色灰白,下颌尽是血渍,嘴唇微张,哀怆道:“想我玄海医首,不想却中了你这蛮妇的陷阱......我......咳咳......”
“医首,我看你是沐猴而冠的毒首!”鲤子卞耻笑。
苏乾这才听了个明了,原来这几人早已在自己昏迷时就为凌迁设下了圈套,可不管凌迁是玄海的医首还是毒首,就这么死了岂不可惜?
苏乾忙道:“翠芬,饶他一命!”
翠芬面上一凝,答道:“乾哥哥......这龙鳞粉并无解药......”
“那他必死无疑?”苏乾心中一顿,诈归诈,怎么还搭上了一条命?
虽然这凌迁嘴上骂的难听,也是个不留后手的狠角色,但是苏乾一直认为,有才的人都很有个性,他最佩服宋江的协调统筹能力,将各路个性鲜明的好汉聚于麾下,而今若是能留下凌迁,指不定日后成了好友也未可知......
薄遥这种性格冷凛云淡风轻的皇子不也给自己端了尿壶?这世界上还有什么不可能的?!
翠芬小嘴一嘟:“乾哥哥,他可是心心念念要将我们置于死地!”
苏乾头疼:“这龙鳞粉究竟有没有解药?”
“没有!”
“真的没有?”
翠芬委屈巴巴的正要继续解释,薄遥淡漠道:“龙鳞粉取自龙尾的毒麟,这世上还未找到能解其毒的东西。”
苏乾愕然,随即痛心:“是啊,龙的存在本身已经足够不可思议了......”
眼看凌迁面色泛了青紫,十指如鹰爪般痉挛颤抖,虽被莫诚献封了血脉,但此刻毒粉蔓延,整个人都蜷在了一起,嘴里不停的念叨:“救我......救我......我要水......渴......”
苏乾知道这是失血过多的症状,虽方才还想亲手撕了他的嘴,现在见到这将死之人却也生了浓浓的怜悯和懊悔之心。
苏乾“翠芬,既然救不了,就给他口水喝吧!”
凌迁蜷的可怕,翠芬不太情愿退了半步。
莫诚献急忙上前端起桌上的茶壶,蹲在了凌迁面前,口中低声道:“凌大夫遇到我们只能算你倒霉,哎!喝吧!”
话没说完,凌迁便用尽最后的力气夺过茶壶咕咚咕咚尽数饮下。
“......”
苏乾突然想起什么,眉角抽了两下,急忙惊呼:“等”话没说完就被薄遥瞬间移过来的后背挡住了视线,剩下即将迸出的话硬生生憋了回去!
苏乾知道薄遥好面子,若让别人知道薄遥给自己端尿,这比捅他三剑还要严重!
苏乾的手默默的揪住了被子的一角,心中哀戚道:“凌迁圣医、神医、医仙,你不要怪我,我也不知道薄遥会用茶壶给我接尿,你若是变成厉鬼,千万不要来找我,你去找他,尿是我的,但错不在我......对了!你也可以找莫诚献,是他给你喝的,与我无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