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
慌乱中,酒盏摔在了地上,碎成了一地瓷渣,酒水漾在薄遥袖口,藕粉色晕染开来。
燥胜寒,静胜热,清净为天下正,然而此刻两颗慌乱的心早已将道理抛诸脑后,只觉得房间闷热,吸进来的气不敢吐出去......
“你......袖子湿了......”
过了好久,苏乾提醒,鸡爪子伸了伸欲要帮忙擦拭。
“无事......”
薄遥红着脸,垂眸瞅了一眼,并未太在意。
“我帮你擦擦!”苏乾向前探了探,伸出自己的袖子。
“不用!”薄遥急忙躲开,酒水顺着薄遥袖口滴了下来,甩在身上。
“欸,都弄身上了!”说完,苏乾上前一步去捉薄遥的腕子。
“小心!”
薄遥忽然揽过苏乾的腰,一把将他拽进怀里,苏乾没想到薄遥会动手,反应不及一屁股坐在了他腿上!
苏乾下意识揽住他的肩,好闻的淡淡桃花香味窜进鼻息,脸庞近在咫尺,稍一挪动,鼻尖就会碰到一起。
空气突然凝滞,两人就像是被封在琥珀中的昆虫标本,一动不动对望着彼此,瞳孔中都是各自的掠影,水气渐渐蒸腾......
“咚咚!”
苏乾清晰的听到了心跳声,但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薄遥的,只觉得自己的头像是充了气的气球,随时都有爆炸的风险。
薄遥紧紧盯着苏乾,方才还稍显羞涩故意闪躲的眼神,已然消失无踪,就像是深海中的涡流,表面风平浪静,没有什么情绪,实则早已将暗潮涌动,将世间万物吸进深不见底的地心当中,就差与炙热的岩浆碰撞,将整个玄海之境燃烧殆尽。
“你回来了对吗?”薄遥薄唇微启,声音低沉满是磁性,荡在苏乾耳侧,听得他头皮发麻。
“?”苏乾闻言,清醒了几分,涨着一张大红脸,疑惑:“谁?”
“你是他对吗?”薄遥有些着急,不停追问。
越听越不对劲儿,苏乾镇定下来,想要起身,薄遥一手环在他腰上,手上发了暗力,将他死死钳在怀中:“你只是将我忘记了对吗?”
苏乾感觉到薄遥指尖摩挲在自己后腰,加之饮了酒,他竟一时有了男人本能的冲动!......
震惊之余,更是生出了恐慌!
若不是薄遥口中那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的言语,此刻他绝对不敢想象自己内心会有如此龌龊的想法......
“薄遥,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先把我放开。”苏乾微微挣扎,面红耳赤。
“你告诉我你究竟是不是他?”
薄遥加了一分力,苏乾感觉他的唇近在咫尺。
苏乾推了薄遥一把:“你到底在说什么?他是谁?你是不是喝多了?”
“苏乾!”
薄遥突然用力遏住挣扎的苏乾,面上又怒又疑,狠道:“我没有喝多!开始我也不信,这世界怎么可能有人如此相像?他姓苏你也姓苏,言谈举止毫无二致,就连......”
“就连什么?”苏乾懵道。
“抚我唇的样子都一模一样!”
“......”
两人怔怔对望着彼此,苏乾心中生出了涟漪,有丝失落,他不知道薄遥的话有什么问题,只是心里突然空了。
“所以......你是将我认成了别人?”苏乾突然冷静,不再反抗,启唇反问。
薄遥蹙了眉。
苏乾压制住莫名的怒火,冁然道:“你说那人和我像,可是长得像?”
“......”
薄遥没了声音。
“那人和我年纪相仿?”
“并不相仿”
“样貌年纪都不同又怎么会是一个人?”
感觉薄遥指节松了几分,苏乾打算站起来,现在这种暧昧的姿势,他有些消受不了。
正要起身,突然门被打开,寒松正抬着宽袖护着一壶酒,满身湿哒哒的站在门槛处,一只脚退也不是迈也不是,满面骇然和惊愕的盯着抱坐在一起的两个人!
“......”
“......”
“......”
寒松倏地红了脸,像一只熟透了的红苹果。
“我.......我......哎呀,雨水钻眼睛了!我这是到哪了?哎呀!”
寒松突然腾出一手用力揉眼睛,还原地转了一个圈,拙劣的演技看的苏乾一阵尴尬。
“滚!”薄遥突然低叱,脸色就像糊了一层焦炭。
苏乾立刻蹦起身子,没想到一把被薄遥拽回来,他立刻意识到,“滚”这个字是对寒松说的。
寒松闻言也没行礼,慌张道:“外面下了雹子,属下怕凉了酒才没有敲门......”
“滚!”
这个“滚”字比起刚才更加中气十足,震得整个寥清居都嗡嗡作响。
还没等苏乾看清楚,寒松就不见了踪影,瞬移这一招看来平日里习的不错......
苏乾慌忙道:“外面好像真的下了冰雹,刚怎么没听到?我去关门!”
“嗵!”
薄遥一手拉着苏乾的腕子,另一只手轻轻一挥,屋门不仅关的严实还从里面落了锁。
“没酒了,我去拿......”苏乾开始紧张,心中小鹿乱撞,不知道薄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小心。”
薄遥将站在身前的苏乾拉到另一侧,苏乾这才看清地上方才的杯盏碎片,有许多尖刃朝上在散落在地面上。
方才那一坐,原来是薄遥怕这些酒盏伤了自己,苏乾腹诽,自己脑子里竟乱七八糟的不知想些什么?
三旬老汉险些被一个不足二十的少年撩拨成功,真是匪夷所思!
若不是那与自己相似之人打破方才诡异的氛围......相似之人?......
苏乾分神间,薄遥道:“寥清居与疑山院相距较远,外面寒雨侵肌,又下着雹子,今日你便在这里住下吧。”
“这里?”
苏乾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眼神不由自主的瞅了眼薄遥沁着桃花香,掩着层层纱帐的豪华卧榻。
“那里!”
薄遥瞅向另一边,苏乾顺着他的眼神往里一看,一道屏风掩着一张铺着毛垫的平榻,说是榻,其实就是在一层高出其他地方的台阶上铺了一张御寒的毛毡,那个地方应该是薄遥平日里写字读书用的。
真是日头晒瓮,肚里阴!
苏乾为自己内心的猥琐感到羞耻,两个男人也能想歪?......
便是真睡在一张床上又能怎么样?!
寒松方才一吓,两个人都过了酒劲儿,但之前有些事儿却在苏乾心里窜了几个来回,消化不掉,终是忍不住开口:“你说的那个人跟你关系很好?”
薄遥似乎一直在等待他问,应道:“你想听个故事吗?”
“故事?”
大半夜的怎么还讲起故事了?......
“嗯,蜡烛男孩的故事。”
“好啊,那你讲来听听!”
苏乾索性抵着脑袋,享受着屋内的温暖,不再动弹。
“玄海之外有一奇境,商贾麋集,人烟稠密,日无暇晷,繁华至极,然而过于繁华的表面必定深埋不可见人的恶浊,莫要看此地白天黑夜日日笙歌,在隐蔽的街角巷尾却常见饿殍枕藉。有一个家世衰败的小童,父母双亡,唯一可依靠的祖母也过世一月有余,过世之前留给他一盒蜡烛,以此卖钱度日,但蜡烛有数,终是抵不过日日一饭开销。
一日,霜雪霁寒,小童躲在一家驿站的墙角下,哀求店主进屋避雪,但见小童衣衫褴褛,怕影响了生意,店主便将大门紧闭,将小童拒之门外,天寒地冻小童拿出仅有的三根蜡烛取暖,第一夜男童在烛火中看见了满桌的珍馐美食,他伸手去拿,竟样样都是真的,此一顿食的他分外餍足,第二日,他点燃蜡烛,看见一间燃着炉火的房屋,屋内温暖,他睡在厚厚的蚕被当中酣然入梦,第三日,他拿出最后一只蜡烛,向蜡烛许愿,希望见到祖母,在蜡烛燃尽的刹那,祖母果真出现了,她带走了苦难的小童,永远陪在了他的身边。”
苏乾皱了皱眉:“这故事......”
薄遥倏地凝视着苏乾,眼里闪过一丝光芒。
苏乾疑惑的看着薄遥:“这故事怎么这么耳熟?”
薄遥坐起身子:“是吗?你知道?”
苏乾思忖片刻,问:“你确定这不是卖火柴的小女孩的故事?......”
“火柴?”薄遥不明。
苏乾这才意识到玄海之境并无火柴这种东西,可是怎么听这个故事都与那童话故事并无二致。
薄遥试探:“你听过这个故事?”
苏乾点头:“听是听过,可是这也太奇怪了!这个故事是谁讲给你的?”
薄遥忽然笑弯了一双长眼,贝齿齐开,瞬间世界所有的绚烂光彩聚在他一人身上,虽然苏乾不是第一次见他笑,但此时的笑容却是最令他讶异的,忽明忽暗的烛火都掩不住他发自内心的欣喜若狂。
只知一笑倾人国,不觉胡尘满玉楼!
苏乾瞬时理解了周幽王的愚举,这般笑颜,像是一簇绽满天际的烟花,炸的他凝滞了许久,直到对面灿若桃花的男子开了口,他才恍若神魂在世。
薄遥喜道:“这故事果真不是空穴来风!没想到世间有这等奇事!你回来了!就在我身边!”
“......”
什么跟什么?......
苏乾茫然不解,问道:“小公子说的故事,我是很耳熟,只是我实在想不出这故事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又与我何干?”
薄遥道:“这个故事自然不该出现在这里,这故事本就不是玄海之境之事,而是另一个世界的事情。”
苏乾怔住,骇然:“跟你说故事的是什么人?”
他越发笃定此地定然有一个与他经历相仿之人,只是这人是谁?
那场大火当中难不成不止他一人进入了玄海之境?如若与薄遥口中相符,那他为何与自己又冠了一个姓?
薄遥:“再生神只!”
苏乾眉头拧紧:“神只?”
苏乾心中并未苟同,若说神龙在世,也许是真有这么一个物种,若说神只,蓬莱今古但闻名,烟水茫茫无觅处,眼穿不见蓬莱岛,神佛自古出自书中,是真是假,自己是个愚人,也没那仙缘佛机。
苏乾笑道:“若是按照你所言,那我岂不是神仙在世?又有哪个神仙如此不堪一击?”他索性清了清嗓子,眼神有些飘忽道:“既然说到这里,我也就不瞒你了,你可知我并不是这身体的主人?”
薄遥反问:“你又怎么知道你不是这具身体的主人?”
“我当然不是!我苏行健,就是一个小城市的外卖小哥,到玄海之境也是一次意外......”
“你怎么就知道那里的你就是真实的你?”薄遥咄咄逼问。
苏乾被搅的脑中一片混乱,蹙眉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薄遥站起身子,唇角微挑:“梦中人醒来方知大梦一场,但在梦里你又何曾怀疑过自己是真是假?你又怎么能确定醒来便是真的清醒?现在又是不是在梦中?”
苏乾好笑,道:“梦与非梦我当然知晓,难不成我是个傻子?”
“那你来到玄海之境是梦还是非梦?”
“我......”
苏乾突然哽住,凝滞在原地,一切都解释不通,若不是梦又是什么?
若是梦,但这梦也太真实了!
感觉整个认知都被颠覆,着火的实验大楼中,横七竖八的数学公式映射在他脑中。
平行空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