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乾性急,自是不会导向犬儒般消极等待,此事关乎樊大性命、锦稷生意,更是薄遥与夜行匪的事,一个时辰便是将近两个小时,这两个小时说不上也能在砚泗府寻到板凳。
虚南皇城玄士腰上丝绦均附丽金银珠宝,便是发簪佩剑,也少不了值钱的配饰,真真是经济繁盛之国,苏乾一路向东,一路果真有人上前查问,他均一一出示玉牌,这才顺利进入砚泗府的地界。
此地面向一条清澈见底的溪流,背靠一座陇坡,说是像凹进去的砚台,但仍是比平地高出些许......
苏乾不是很懂风水,但是如此地势也有些看不明白,都说面水有财,背山有靠,这府邸倒是位置合适,不过此地四面高耸,府邸与塔均在之中,老一辈人建房最为忌讳,凹地四面若是商圈,那么便是聚宝盆,钱财入底,若四面荒芜,气路不通,秽气沉积,宅子盖在这种地方,即使门向吉方,进门的气仍然秽多吉少,没有好的地气,主人会有衰颓之祸,况且还有一座金翅塔压着......
一般来说这种地势若非是主人不懂风水,便是要在此地困住什么东西......
砚泗府附近都有重兵把守,苏乾再向东看,一个小坡上坐落着一间小楼,被竹篱围挡,看着雅致,这里莫非就是板凳师傅在皇城的居所?
不过有诸多侍卫巡视,想必直接说明来意不太妥当......
苏乾躲在一棵枯树后,看四周有没有空缺之地可以溜进去,突然背后有人拍了拍他的背,他下意识用剑抵挡,却感觉到一股浑厚的玄气,震的剑鞘嗡嗡作响,但玄气并没有攻击性,苏乾也就迅速收了手。
方一放下剑,苏乾便皱了皱眉,眼前是个到他肩头的小老太婆,说是小老太婆,她的耳后却编着两个麻花辫,麻花辫上插满花式,除了一脸的菊花褶,双眸倒是清亮。
苏乾弯腰作揖,不解道:“您是?”
小老太婆死死盯着他,笑道:“公子长得可真俊俏!”
一口坏了牙根的龋齿配上她满面诡谲之色,甚为惊悚,可她却偏偏目不转睛,痴痴凝视着苏乾,使得苏乾背上陡生寒意。
“......”
“公子看什么呢?”
“哦,呵呵,我找人!”
“找人?这里住的人都是些怪人,你这般清秀俊美之人怎么会来这里找人?”
苏乾闻言,忙问:“听您的话,您对这里很熟悉?”
“是啊,我就住在那里!”小老太婆指了指砚泗府。
苏乾一喜:“您可认得元牝?”
“元牝?”小老太婆眯了眯双眼,眼角的褶子可以夹死一只苍蝇......“他住那里!”
她指着围了竹篱的小楼,复而又道:“不过今日他不在。”
苏乾疑惑:“不在?您可知道他去哪里了?”
老太婆:“那就不知道啦,元牝行踪不定,说不定正躺在哪棵树上午憩呢,不过这位公子,你是他?”
“朋友!”
徒弟二字刚要顺嘴而出,苏乾就觉得不太妥当,随即改口。
“朋友啊......”小老太婆喃喃,狐疑:“你找他有什么事?”
“原来你在这里,叫我好找!”
两人正说着话,身后却传来了花柒的声音。
小老太婆神色一滞,转而对苏乾笑道:“公子朋友来了,我就不打扰了。”
说完与花柒擦肩而过,两人并肩时,小老太婆向花柒微微点头,被他视若无睹,他径直走向苏乾。
“不是让你在宫门口等我,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苏乾不好意思道:“我以为你还得一段时间,便来找元牝了。”
花柒笑的春风拂面:“你现在不用找了!”
“为何?”苏乾看他表情已经猜出一二,但还是掩不住问道。
“我说了,我在皇宫认识的人多,这点儿事,既然说了要帮苏兄,当然要说话算数。”说着拿出一张释放文书,盖着虚南官印。
苏乾没想到一个卖胭脂的商贩竟然有如此本事,心中生疑但瞬间又被喜悦盖过,当即接过文书,感激抱拳:“谢谢花公子!”
花柒:“何必如此见外,叫我花柒就好,既然人已放,不如早些回去等着,说不上过两日就”
苏乾笑道:“我苏乾没什么能报答的,花兄如不嫌弃,哪天等你有空,可以到劫灰堡锦稷食肆去,我想好好宴请花兄!”
花柒:“好啊,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今日?”
苏乾没想到花柒如此不拘小节,心中对对方的欣赏又深了一层,爽快应道:“如此更好,就今天!”
虚南皇宫前往劫灰堡一路,苏乾将自己的马匹拴在花柒马车后,跳上马车,与之相谈甚欢。
花柒言笑晏晏,将苏乾逗得时而脱颌,时而合掌,语笑喧阗间已经到了劫灰堡。
苏乾突然叫停马车,翻身跃下,道:“劫灰堡旁边这家酒肆的竹叶白甚是香醇,我买些带回去,给花兄尝尝!”
花柒笑道:“劫灰堡我虽来的次数少,但知道一家花椒鸡做的美味”
“武氏花椒鸡!”两人异口同声,随即笑开。
苏乾乐道:“花兄口味竟跟我如此相像?”
花柒一双酒窝嵌在勾起的薄唇两侧:“自是我二人有缘,说不准还有更多相似之处,日后有待慢慢发掘。”
旋即他又忧思道:“不过那武氏花椒鸡还在另一个方向,路程有些远......”
苏乾狡黠一笑:“这你就不用担心了!”
他从袖兜掏出一枚指节长的短哨,轻轻一吹,远处便见到一名壮汉骑着高头大马迅速向二人奔来。
花柒不解:“这是?”
苏乾笑道:“锦稷外卖!”
说罢便对那壮汉说了几句,那人便疾速消失在了人海中。
花柒甚觉有趣:“外卖?何为外卖?”
苏乾道:“这就说来话长了!不过花兄不用担心,我先去买酒,待回到食肆,花椒鸡便已经上桌了!”
花柒眼神精亮,满脸佩服,极大的满足了苏乾的虚荣心。
酒方一到手,苏乾就兴冲冲的朝马车奔,不想却突然被人拦住,此人身形高大,抱着双臂,左手握着一把剑,堵在苏乾身前低头看着他。
苏乾正要发火,一抬首火气瞬间化为震惊和欣喜。
“寒松?”
寒松嗤道:“怎么?才与我家公子分开,就结交了新朋友?”
语气虽不阴不阳,但苏乾却听的高兴,问道:“薄遥怎么样了?伤好些了吗?你怎么来了?”
一连三个问题,寒松不耐烦道:“吕大人派公子来虚南办事,公子自然要来看看你!”
“他来了?!”
苏乾心中倏地空了一拍,又猛的疯跳起来,脸上神经都跟着绷紧。
“怎么?怕公子坏了你的好事?”
寒松斜睨一眼马车上的人,嗤道。
苏乾瞬时给了寒松一拳,诧喜道:“你大爷的!他人呢?!”
寒松:“自然是在锦稷,不然还能去......”
话未说完,苏乾人已经端坐在马车上,迫不及待夺过花柒手中的鞭子狠抽马臀。
他来了......他来找我了......他竟然这么久才来找我?.......
喜形于色在苏乾脸上体现的淋漓尽致,寒松揉了揉眼角,御剑跟上。
马车行的太快,车后的胭脂瓶叮叮当当作响,花柒朝后仰躺,晃晃悠悠,笑道:“这是有什么喜事?”
苏乾止不住嘴角上扬:“自是喜事,有一位故人前来探望......”
苏乾忽然想起什么道:“我一定要介绍你们认识,你和我这么像,和他也一定能聊到一起!”
“故人......”
花柒口中轻咛,缓缓将蓑帽盖在了脸上,看不清表情......
“薄遥!”
马车还没停稳,苏乾便飞奔下车,花柒无奈摇头,跟了上去。
“薄遥!薄参辰!?”
苏乾在锦稷寻了一圈没看到人,笑意慢慢收敛。
难不成寒松骗人了?可是他都来了,薄遥怎么可能不来?
“薄遥!”苏乾气息渐渐平稳,方才还几乎跳出嘴的心脏,此刻已然渐渐回了原位。
“乾哥哥回来啦?”翠芬率先迎出门,看到花柒后一愣:“这位是?”
苏乾急道:“待会儿给你介绍!薄遥呢?”
“里面呢!”翠芬指了指后院。
苏乾奔了进去,看到那人的一瞬间,觉得整个世界都圆满了!
此时薄遥被鲤婆婆拽着,蹙着眉,有些不耐烦的听她絮叨,那人仍是修长高挑,削薄薄唇,眸色幽深,孑然独立在几人中,尤为显眼。
苏乾放慢脚步,眉梢都缀了暖意......
这座小冰山似乎又长高了!......
“回来了?”
苏乾没听清是谁喊的,整个感知系统都黏在了薄遥身上,薄遥闻声也蓦地看向来人方向,眼睛亮了亮。
苏乾站住脚与薄遥默契的对望着彼此,从看到他那一刻开始,那座冰山开始融化,而后摊成了一弯暖泉,春风拂面万里无云。
薄遥唇角勾了勾,站起身子,也静静的看着他。
苏乾一时觉得好笑,这欠费脸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在自己面前不仅预存话费还送傻萌套餐了?不过一月有余,两人似乎经历了海枯石烂,待到相见,竟只会傻傻凝视彼此,怎么也看不够......
“这位便是故人?”
清清朗朗的声音打破了二人短暂的魂交。
苏乾突然想起还有客人,忙介绍:“对,这位便是”“故人?”
苏乾笑嘻嘻的回头指给花柒:“这位是薄遥!”
苏乾再一转头,薄遥已经罩上了一层生人勿近的阴霾之色,一股寒气从他身上散出,冰冻了整个院落。
苏乾愣了愣。
薄遥看花柒眼神说不出的古怪,并且透着一丝......憎恶!......
花柒更是带了些挑衅:“故人含义诸多......旧交?老朋友?还是......本该死去的人?!”
苏乾敏锐的察觉到,现场气氛有些诡异,他干笑几声,打着哈哈:“你们认识?”
“不认识!”
异口同声。
原来认识!
不仅认识......肯定还有过节!苏乾心中一沉。
花柒上前,一手扶在苏乾肩上,黠道:“老朋友遇到了新朋友......苏兄这可如何是好?”
苏乾笑的人畜无害:“结识新朋友,不忘老朋友,多少新朋友,变成老朋友,天高地也厚,山高水长流,愿我们,到处都有好朋友!”
苏乾你他大爷的太机智了!谁说上学抄歌词本没用?谁说唱歌只能当做业余爱好?对于唱歌这种事情,小唱怡情,大唱......保命!
薄遥暗眸紧紧盯着花柒搭在苏乾肩头的手,若是眼神能杀人,薄遥此刻就是个人形生化武器!
苏乾求生欲极强的朝一旁躲了躲,花柒也未有得寸进尺之举,识趣的将手重新塞回了臂弯。
鲤子卞毕竟是个生意人,此一看急忙邀花柒落座,又嘱咐翠芬去沏茶,再将鲤婆婆扶进里屋,不过一分钟,院内已然剩下焦灼的三人。
苏乾这才颠颠跑到薄遥身侧,故意谄笑介绍:“这位叫花柒,这位是薄遥。”
薄遥昂着头,用眼底扫了一眼花柒,冷诮道:“叫花鸡?好名字!”
苏乾眼角抽了抽,急忙用胳膊肘怼了怼薄遥,低声道:“是花柒!就是他仗义援手,帮我解救樊大的。”
花柒也不恼,笑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何况苏兄是我的至交,怎有不帮之理?”
薄遥冷哼:“哼,至交!花公子真可谓广结善缘,才认识多久便成为至交,想来,普天之下来来往往皆是你的朋友,倒是与青楼花魁并无二致。”
苏乾暗叹锦稷的地砖铺的真好,严丝合缝,怎么没给他留个洞钻进去?......
花柒道:“那是,本公子胜友如云,也比一只离群的蚂蚁,处处看人眼色,随意被人碾死强!”
苏乾脑仁疼,当即拎起翠芬方才送来的茶壶,打岔:“两位都行了这么久的路,口渴了吧?来......喝......茶......”
最后一个字说完,苏乾才意识到自己简直就是武大郎耍杠子,人怂家伙笨,两头够不着!
好端端的看什么茶?一壶在手,左右为难,先给谁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