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逸莨脱出的消息很快传回了上泉军主营。
姬延囝只觉得大事不妙,变的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来回踱步。
反倒是造成这一切的姬延囡却稳坐钓鱼台一般的坐在主位上,一脸坦然自若的用小锉修理着指甲。
姬延囝终于忍不住的拍桌怒道:“二姐你怎还坐得住!?九姨娘没有死在乱军之中,活着出来了!我们要如何解释!?”
姬延囡放下手中修理指甲的工具,嗤笑一声道:“好妹妹你慌什么?她姬逸莨只要还尚存一丝理智,她就不敢来找我们姐妹来对峙。
如今金凰军连带着北军因炸营损失惨重,死了和溃散的不计其数,她与我们叫板对于依仗完全没了,甚至是回京之后争储的本钱都少了一大截,她还拿什么跟我们姐妹掰扯?”
姬延囝有些恼火道:“那她若回京述职,把你的所作所为全呈报给朝廷呢!?女帝和朝廷怪罪下来!你又要如何应对?”
“哼,如今官军精锐被贼兵诈降杀的大溃,女帝短时间也无兵可派了,我们上泉军现在是云梦泽最后的依仗,自然有义务留在本地继续追剿红袄贼的残余,以免她们卷土重来。
换句话说,只要我们留在这不回京,女帝她也奈何不了我们,顶多也就拿捏一下我们的老娘撒撒气而已。”
姬延囡一脸的风轻云淡,似乎已经铁了心的要赖在云梦泽这山高皇帝远的地方运作自己的势力,弃京城的老娘于不顾了。
“二姐,你也有点太想当然了吧,真能如你所愿吗?你准备躲在这多久?一年?五年?你是当真不怕女帝甚至母亲撕破脸?到时候大军来拿我俩又当如何?”
姬延囡揉着下巴,故作高深的嘀咕道:“呵,用不了这么久,这朝廷...女帝顶多还能再顶两三年...不,官军精锐损失惨重,可能还会提前一些。”
“你什么意思?”
“你不会觉得我搞事的依仗就这千八百的英吉利蛮夷而已吧?姐姐我可是还有后手的,足够给咱们谋事创造充分条件,为夺取这天下抢占先机的。”
姬延囡意味深长的拍了拍妹妹的肩膀,没有继续过多的解释。
第二日。
夜间的动乱随着夜幕的褪去而逐渐平息。
除了中途趁乱翻越营地栅栏脱逃的一小部分人,绝大部分的红袄贼降兵都已经在混战中被绞杀。
而主营官军,尤其是金凰军的损失同样惊人。
动乱来的毫无预兆,她们毫无准备,大量的人没有来得及穿上甲胄拿到武器,便死于贼兵的反戈一击。
再加上上泉军之后的落井下石,到凌晨为止,不幸牺牲和溃散失踪者数量达到数万之巨。
光朝廷最精锐的禁军金凰军的损失就达到了惊人的七成,可以说是伤筋动骨惨不忍睹,与之前失利而崩溃的昭武军局面比强不了多少。
之后也正如姬延囡预测的那样,没了本钱的姬逸莨确实没有来找她们姐妹来对峙,只能暂且先吃下她们落井下石的这个闷亏。
不过,除了姬逸莨为了保全幸存的其他人,不想跟她们撕破脸以外,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她在动乱之后身心都受到了巨大打击,自带着众人走出大营后,便再也支撑不住,直接一病不起高烧不退。
枇杷及马提督等众将商议,再让姬逸莨留在云梦泽恐怕还会遭遇不测,于是决定连夜组织人马车驾,护送其回京。
“枇杷....你们一定要把三妮找回来...我...我答应过姜郎...她不能再有什么闪失了...”
躺在担架上的姬逸莨发着高烧,神情恍惚的冲着身旁为自己送行的枇杷呢喃着。
见她有上气无下气的虚弱样子,枇杷面露不忍,有些心疼的答应道:“九姨你放心....奴婢一定把三小姐找回来...”
赵三妮在乱军之中失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枇杷只觉得她怕是也已经凶多吉少,与很多人一样葬身火海,化为无法分辨的焦炭。
就在重病的姬逸莨挂念着三妮的安危之时,几里外的湖中,一些成功脱出的红袄贼趁着清晨的薄雾,背上拖着绳索在水中泅渡向着一处隐蔽的小岛前行。
而绳索的另一头,系着的是一排排牛皮筏和简陋的舢板,以及上面乘坐着的同样侥幸生还的家小。
“呜呃......”
半边头缠着破布绷带的赵三妮从昏迷中惊醒,身旁几位看顾她的老妇赶忙安抚道:“女娃你,别乱动,现在咱们在牛皮筏上空间小,小心翻了过去。”
赵三妮的头受了伤,醒来只觉得脑袋还有些嗡嗡作响,被包裹住的右眼还传来钻心般的疼痛,她有些艰难的问道:“我...我这是在哪...我这是怎么了?”
“别担心,多亏了娃儿你豁出命来相救,我们这才能从官军的大营里逃出来。”
“官军...大营.....”
赵三妮想起来了。
昨天晚上原本好好的,她与翠屏姐在西营照顾降军的家眷和老幼,却不知怎的突然打起来了,混乱飞速的蔓延到了西营。
先是一大群来寻自己家小的红袄贼惊慌失措的跑过来,又是官军骑兵尾随而至见人就杀,她与翠屏只能和其他人不知所措的躲在一边。
可翠屏却为了救一个死去母亲怀里的孩子,不顾危险的冲了出去,可因为她俩都没着盔甲,也没有身份标示,官军不分青红皂白的给当成贼人射杀了。
见翠屏姐身死,赵三妮顿时怒不可遏,不顾自己只跟铁虎她们学了几个月的功夫而已,抄起铁枪冲上去找那骑兵军官拼命。
赵三妮最后只记得自己一枪扎透了马脖子,又一枪戳中了那人的心口,但那军官手里的骨朵已经劈到了脸上。
现在一看,没想到自己脑袋够硬,居然活了下来,还被这些人给救了。
翠屏姐死于非命,自己也差点交代掉,赵三妮心中顿觉五味杂陈,呜的一声哭了出来。
见她又哭了,几位老妇面容慈祥的安慰道:“别伤心,娃儿,都没事了,我知道你是在哭你姐,我们不是都捡回来一条命吗,咱得替她们好好活下去。”
“呜.....”
虽然大家都是好人,可一想到自己稀里糊涂的被裹进了敌营,赵三妮一时间又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然而,她没想到的是被裹进敌营的不光她一个。
谈话间皮筏队伍抵达了岸边,迷雾中走出另一队同样疲惫的人马。
而这群首领的人马,正是之前不顾阻拦跑出来报信的阿梗。
护卫着皮筏队过来的红袄贼们见她,纷纷单膝下跪道:“阿梗头领!之前是我们有眼无珠,瞧不起你官军降将的出身多有冒犯....还请您恕罪!若不是你拼死跑出来与我们相告官军的奸计,恐怕我们连同家小都要与大头领和军师一起死在那了!”
“唉......”
阿梗望着她们身后稀稀拉拉的十几个皮筏,只是有些哀伤的叹了口气。
虽然自己拼死带着消息出来,又领着众人冲杀出来,但幸存者十不存一。
原本几万人的势力,连同老幼能活着到这里的不过几百人。
“铁...铁虎大姐?你怎么也在这?”
皮筏上的赵三妮在众人的搀扶下,下了船,第一眼便认出了阿梗身旁双手被绑,面带土色的女子。
铁虎闻声抬起头,见居然是赵三妮,顿时只觉得更加羞愧难当,无地自容。
她自己因为私自放跑了阿梗铸成大错,还被阿梗反手擒拿掳到此处也就算了,怎么赵三妮也被抓到这来了。
这让她还有何脸面去见姜劲夫啊。
“你是...福熙王的那个义女?”
阿梗注意到了赵三妮,表情也是略显诧异。
皮筏队的小头领一脸茫然,“什么?你说这位小壮士是福熙王那狗贼的干女儿?她可是一枪挑了了官军的骑兵首领,救了我们家小的命啊!”
一旁的铁虎也有些急了道:“你别乱来,三妮是个好孩子,她义女也不过是个虚名而已,军中的事务她是一无所知的,更没有参与!”
阿梗看着有些慌张的姨娘叹了口气。
自己这个姨娘也算够意思了,为了护住自己落的个如叛徒无异的境地,自己也是怕她回去受那福熙王惩处,反手把她也赚了过来。
至于这个什么义女....
“算了,前事不提,既然这小壮士这等仁义,那我们也不能恩将仇报,就留下跟我姨娘一起做个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