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缄说想早日成亲,沈明时知道,可她没想到他说的早竟是这么早!
柳书逸和楚娴夜里刚走,小桃和绿竹就带了裁缝来,要为她量嫁衣尺寸。
她如今有了身孕,嫁衣定要重新再做。
“夫人觉得早,主子还觉得慢呢,这嫁衣极费工夫,就算十几个裁缝日夜不休,最快也得半月才能做出来。”
小桃偷偷朝沈明时眨了眨眼:“我们方才还听见主子在那里大发雷霆,说十几个裁缝不够,就请几十个,几百个……”
她学的惟妙惟肖,沈明时被逗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隔壁书房。
裴缄盯着桌案上的一张纸,脸色不太好看。
“这就是你跟本相说的,最近的好日子?”
“下个月?”
凤鸣憨憨点头:“属下跑了好几个地方,找了好几个大师算的顶好的日子!您在这日和夫人成亲,定能白头偕老!”
裴缄瞥他一眼:“没有其他的了?再近点儿的?”
“有是有……”凤鸣抓抓后脑勺,“您看看后边儿,但都不如这个好。”
裴缄:“这有什么好不好的,本相不在乎那……”
凤鸣:“大师说,白头偕老的几率没有这个日子大。”
裴缄话音一顿,手按在第一张纸上:“那自然还是这个日子好。”
“嫁衣也要半月,到时天儿也不那么热了,这日子刚好。”
他看了眼凤鸣:“主院修的如何了?”
早在两个月前主院就在修着了,让林念念一家负责的木材不过是之前就已经想好的,再给她建个小花园。
“已经基本完工了,还有您说的那些东西没添进去,不过下个月大婚前定能收拾好,您放心。”
裴缄点点头,将那个最好的日子折起来拢进袖中,准备拿去给沈明时看看。
刚走了两步,又想起什么:
“宫中让他们先停一停。”
“本相不想在大婚前先收到国丧的消息,晦气。”
凤鸣应道:“是。”
“主子,那个明月……”
他还有些事情想问,但一抬头,主子已经没了身影。
算了,主子定是急着找夫人去了,他还是改日再说。
东院。
裴缄进了屋子,裁缝已经走了。
“量完了?”
沈明时点头:“相爷不用再量吗?您瘦了好多。”
“下午你同她们聊的开心的时候本相便量过了。”
他上前抱着她,掏出那张纸,“来看看,这个日子可好?”
“合了你我的八字,这个日子是最好的,就是迟了些。”
“已经不迟了。”沈明时看着那个近在咫尺的日子,“舅舅还说了一个日子,在三个月以后呢。”
裴缄想也不想:“不可能,告诉他就下个月,别的日子想都别想!”
一定要将她早日娶进门,他那颗心才能真正安下来。
他取出另一张纸,带着人走到桌边:
“亲可以下个月再成,今日就先将婚书签了吧。”
他拿起一旁的笔,递给沈明时。
沈明时看着那张婚书,愣了一下。
这是裴缄写的,字迹她认得,上面他的名字已经签好,大约是写完就签上了。
让她怔愣的,是上面的内容。
不像她见过的其他婚书,通篇一些溢美表白之词,这上面桩桩件件列的,都是那日他醒来时,她说的那些话。
一点不像婚书,倒像是保证书。
见她迟迟不动笔,裴缄蹙起了眉:“怎么?哪里不对?”
沈明时摇摇头,接过笔,正准备写名字,忽然顿了一下:
“这种感觉好生熟悉,我忽然想起,你是不是之前让我签过一份婚书?”
裴缄一挑眉,想起她醉酒那日的事情。
“你想起来了?”
沈明时点头:“我还记得你说,签了之后你就向我提亲,所以我就签了。”
她幽幽看了一眼裴缄:
“结果第二日醒来,你绝口不提,不认账,我就没好意思开口。”
裴缄心里一动,又是喜悦又是遗憾。
“所以你那时就已经决定嫁给本相了?”
原来在更早之前,他就有机会将这人留在身边的。
倘若那日醒来,他便向她提了亲,她就不用受这两个月的流离之苦。
沈明时低头在纸上毫不犹豫地写下自己名字。
一边振振有词:“不过这样也好,这份婚书才是我喜欢的。”
“若是那时就答应了你,这许多好处我就得不到了。
翌日一早。
裴缄正揽着人睡回笼觉,凤鸣低低敲响了门。
近些日子,沈明时明显开始嗜睡,晚上早早就睡了,白日里还总是睡不醒。
虽然路上特意放慢了行程,但她到底还是累着了,今日睡得尤其熟,裴缄舍不得放手,干脆告病在家,连朝也不去上了。
此刻听见敲门声,他倏地睁开眼睛,低头看了眼怀中的人。
见没吵醒她,这才松了口气,轻手轻脚地抽出自己的手臂,披上外衣朝门口走去。
门一开,凤鸣张口就要说什么,被裴缄挥手打断。
直到走远了些,他才示意:
“说吧。”
凤鸣反应过来,忙压低了声音:
“主子,明月不见了!”
“昨夜手下来报说明月支撑不住,像是有些不行了,她嘴里的话还没套出来,我原想今日去看看,谁知到了那里,手下说今晨天未明她就没了声息,他们擅作主张将人一裹扔到乱葬岗了。”
裴缄没有什么表情:“然后呢?”
只是这等小事,凤鸣不会大清早来扰他。
凤鸣脸色古怪起来:“属下留了个心眼,方才绕道去乱葬岗看了一圈,却没有看见明月的尸体!”
“那几个扔尸体的人此刻也找不到了。”
他猛地跪下向裴缄请罪:
“是属下失职,竟让宵小之徒混进了相府。”
裴缄眯了眯眼,让他起来。
别说凤鸣,这两个多月以来就连他都忘了明月的事,一心都在沈明时身上,何况到处找人的凤鸣。
“彻查府中,加派人手护着东院,夫人身边一刻不能离人。”
凤鸣应声,这事他方才就命人去准备了:“主子,那明月呢?”
“不必管她。”
他大约已经能猜到,明月到底是谁的人了……
……
栖凤宫。
徐冬宁斟了杯茶,慢悠悠拂着茶盖:
“人领回来了?”
“已在偏殿。”傅薄远脸色有些不解,“她已无价值,母后为何还要救她?”
徐冬宁道:“自然有我的用意,人怎么样?可能救?”
“救是能救,只是裴缄的相府母后也知道,从里面出来的人有几个能是好的,就算救下来以后也是瘫了。”
“没用的东西。”徐冬宁眼眸一闪,“当初说的那么信誓旦旦,结果一点用场派不上,人可醒了?”
“醒了,母后现在要去?”
徐冬宁起身往偏殿走。
方一进门,里面就是浓厚的血腥味,她用帕子掩住口鼻,嫌弃地走到床榻边。
床上的人浑身都是绷带,如同一个木乃伊,只双目能动,奋力转着眸子看向徐冬宁。
她张了张嘴,似要说话。
徐冬宁冷声道:“沈婉柔,当初沈娉婷被斩首,你来求本宫时信誓旦旦说自己可以拿下裴缄,本宫才助你一臂之力,你让本宫好生失望啊。”
沈婉柔眸光恐惧,张了张嘴,声音嘶哑:
“皇后娘娘,我……”
她知自己没有成事,可两个多月的刑狱之灾,她咬死了没有供出徐冬宁,看在这个份上,只希望徐冬宁能留她一命……
徐冬宁打断她:“本宫不想听别的,告诉本宫,当年救裴缄的人究竟是谁?可是已经死了?”
沈婉柔竭力摇了摇头,她和她一家人的命都在徐冬宁手上,再不敢隐瞒。
“是、是……”
她嗫喏着,说了一个人的名字。
徐冬宁顿时睁大了眼睛,连后面的傅薄远也一脸惊讶:
“是她?”
“那她还……”
沈婉柔硬撑着,向两人解释了原委,刚说完,就体力不支晕了过去。
傅薄远皱眉看着徐冬宁:“母后,如今怎么办?”
“裴缄那里是没有办法了,他也没有支持我的意思,是不是找人……”
“不可!”
他没说完,就被徐冬宁厉声打断,傅薄远被她的激动吓了一跳,怔怔看着她:“母后……”
徐冬宁沉吟了一瞬,才道:“裴缄岂是你想杀便杀的,在凰山上的寺庙里能让他中招只是你一时侥幸,他那日心乱,疏于防范而已。”
“这两日皇帝身体愈渐不好,你只想办法哄得他开心,外面联络朝臣,让改立太子的风声闹大些。”
说起这个,傅薄远脸上多了些红光:“母后放心,自太子倒台以后,朝中原先攀附太子的人纷纷见风使舵,已经有好些转投我门下了。”
徐冬宁看了他一眼,心中叹了口气。
傅薄远到底年纪还小,遇事便喜怒分明,她不由多交代了一句:“太子禁足,但他到底还是太子,说不好就有起复的一日,你用点心,早日铲除后患才是。”
傅薄远忙应了一声:“母后,这里空气不好,儿臣扶您回去休息吧。”
徐冬宁点点头:“今日可去给陛下请安了?”
“还没有。”
“别在我这儿待着了,去请安吧。”
“儿臣将您送回去就去。”
乾阳殿。
傅薄远刚走到殿门口,便见工部侍郎从里面出来。
方才他和徐冬宁说的没有掺假,朝中确实已经有诸多大臣倒向了他,而面前这个工部侍郎却不是其中一个。
一看见他,工部侍郎连忙向他请安:“五皇子殿下。”
傅薄远有意拉拢,对他很是客气:“工部侍郎近来忙着督建安山祈福寺的事情,鲜少在宫中看见你了,可是忙完了?”
“有劳殿下记挂,臣今日进宫正是向陛下汇报此事,祈福寺已经建造完毕,只等钦天监择好日子,陛下摆驾祈福寺。”
“哦?这么快就建好了?”
傅薄远眸光闪了闪,看了眼大门紧闭的乾阳殿。
自太子和沈贵妃的那出事情以后,皇帝身体越发不如以前,若是此次他能代替太子随驾前往祈福寺,那对朝中来说,便是一个象征——一个改立太子的象征。
他看了眼眼前的人,原想再暗示他两句,可这个工部侍郎不知是真傻还是假啥,回回都装聋作哑。
他挥了挥手,让他下去,自进去给傅靖渊请安。
见他进来,傅靖渊脸色并未好转,冷声问他何事。
傅薄远低垂的眸光微微闪烁,明明剩余的众皇子中,只他身份尊贵,才能也出众,可父皇就是迟迟不愿改立太子。
他面上笑了一下:“儿臣特来向父皇请安。”
“父皇今日身子可有好些?儿臣来的路上见了许太医,听他说父皇身子已日渐大安了,儿臣心里很是高兴。”
“哼。”傅靖渊哼了一声,重重阖上手中奏折,“不需要你操心。”
傅薄远操的什么心他一清二楚,正是因为清楚才总是烦他。
可掰掰手指头,余下皇子里,又有哪个能担得起一国重担。
想想真是可笑,他不如傅靖深就是了,他这几个儿子里,只除了傅骋淮,其余的也连傅靖深的儿子都比不上。
难道这真是报应?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也不知为何,近来总是梦见过往的事情,梦见故人,好像他们已经等不及要叫他下去。
正烦躁着,眼前多了一杯水。
傅靖渊抬起头,傅薄远站在他身旁,恭恭敬敬:“父皇,保重龙体要紧。”
傅靖渊看了一眼他手中的水,又看了一眼他。
“你想随朕去祈福寺吗?”
傅薄远一惊,来不及想该如何说出个完美答案,就听傅靖渊叹了口气:
“传令下去,那日你与朕同去。”
不让傅薄远去,他又能选谁呢?
小院中,花一一向申屠非禀报了手下传来的消息。
“祈福寺那边都已经安排好,只等主子决定何时动手,我就传消息给钦天监的人,命他们给皇帝老儿报上日子。”
申屠非没吭声,专注撒着手里的鱼食,过了会儿忽然答非所问道:
“声声最近怎么样?”
花一一被他这跳跃的话题问的一愣,顿了一下老实道:“我也不清楚。”
“只知道他们昨日到了京中,好像已经在筹备婚事了……”
在浣溪镇时裴缄那个黑脸的模样让她仍然心有余悸,反正近日她是都不敢去相府了。
申屠非将手中剩下的最后一点鱼食全撒了进去,站起身拍拍手道:“半个月后动手。”
“吩咐下去,让他们开始准备吧。”
“是。”
申屠非起身往屋里走, 傅靖渊是一定会死的,究竟是死他手里,还是裴缄手里,尚未可知。
可他已经确定,不管他和裴缄谁赢,声声都不会是他的了。
他深深叹了口气,真想把裴缄杀了……
可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不得不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