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已经趋向于暧昧的卧室氛围,忽然一下子如同被冰霜冻住。
?让人清醒。
?是的,她打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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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秋的天气,屋子里的空气却冷得转不动。片刻,程叙舟的脸庞缓缓转过来,嘴唇上还带着被她咬出来的一丝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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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狠。”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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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你狠。”她尽力做出凶恶的样子,然而双手,连带着全身,都在忍不住地发抖。看起来攻击力已经耗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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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笑,露出一个戏谑的表情:“又不是没有过,干嘛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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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晚樱顿时觉得,被打了一巴掌的那个人,是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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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的没错,有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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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前的新婚夜,就只有那一次,还是她主动的。现在想起来,真是太过于下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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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一直问我回不回来么?现在我回来了,你就这样?”他退开一步,“你要装,也得装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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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装什么了?”她尽量平复心绪,“你让开,让我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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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只手撑在她的身侧,另外一只手从宽大梳妆台的另外一边,将她包里面的东西拿出来,甩在她身边。
一声震响,让她忍不住躲闪一下。
他说:“都准备好这个东西了,刚刚怎么还一副贤良淑德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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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本不厚不薄,装订成册的薄子——离婚协议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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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翻我的东西?!”她睁大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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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掉出来的。”他说,“结婚这么久,你还是学不会对我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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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了看那册子,再看看他,反而平静下来,“所以我说,你太抬举我了,我没有贤良淑德,也确实对你不够客气,那是因为,我没有机会学习怎么对你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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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抬起眼睛,那里面有盈盈水光:“程叙舟,你教教我,怎么对你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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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到他回来,要跪下来迎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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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要痛哭流涕,向不知道哪一位神只还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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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栋空荡荡的大宅子,她一个人住了七百三十多天。新婚夜之后,他再也没有回到这里来留宿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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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迫不得已的事情要来,那也是白天,或者她不在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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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他突然回来,不置一词就对她动手动脚,她应该感恩戴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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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开始的时候,她是犯过蠢,天天盼着他回来,打电话,或者旁敲侧击。大半年的时间里,从满怀期望到完全破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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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的破灭,不是因为他说了什么,或者做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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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的,完全没有,她除了必要的时间,根本见不到他,也得不到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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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因为,外头开始有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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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家大少爷平常除了埋首工作之外,还有另外一件赫赫有名的事情——涉及到程家的名声,没人敢大大咧咧地说,但不少人耳闻目睹,他这一年多以来,捧出一个不错的三线女明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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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次被拍到一同出入各种场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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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这些狗仔爆料最后大多数都被买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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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买下,偶尔被曝出来的那些——大概实在是谈不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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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看到他跟女明星同进同出开始,她就渐渐清醒过来。他不是忙到没时间,只是这时间不属于她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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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了,终于习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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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家奶奶的去世,如一记闷棍,把她敲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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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不在了,他们这段有名无实的婚姻也就该到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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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从葬礼宴席出来,她独自一人在街头开了许久的车,最后致电自己的律师,请他起草一份离婚协议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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律师虽然惊讶,但还是给了她一份范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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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现在程叙舟摔在她眼前的这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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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从她身边移开了:“你想离婚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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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晚樱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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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告诉你,”他鄙薄、轻蔑,一字一句,咬着后槽牙说,“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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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脸色马上阴沉下来,甩开手,拎起沙发上换下来的衣服,大踏步走出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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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座宅子里面,连他的换洗衣服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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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晚樱站在二楼,呆若木鸡,听着楼下大门被打开、摔上,接着是车子启动、远去的声音。终于一切归于寂静,这才泄了气,坐倒在沙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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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如一场大雨骤降,来得快也去得突然。没有实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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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到底回来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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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为了在葬礼之后,又羞辱她一顿?他嫌她还不够难受?还是说,在葬礼上面没有哭得撕心裂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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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敲门。于晚樱怔怔的,问:“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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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太,我来收碗筷。”刘阿姨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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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这才把目光移到小茶几上,那没有人动过的清粥小菜,早已经凉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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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待会儿送下去。”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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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阿姨停了一会儿,又问:“先生怎么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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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工作要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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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这么晚了,葬礼又才刚结束,怎么还尽想着忙工作。”刘阿姨叹一口气,下楼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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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晚樱又在房里坐了好一会儿,才起身把东西端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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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厅里亮着灯,她走到酒柜旁边,给自己倒了半杯酒,拿在手里回到楼上,看着梳妆台上的离婚协议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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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份协议书之所以没能拿出来,是因为还没有细化,她也还没有衡量好到底要怎么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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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被程叙舟发现了,那么就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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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在沙发上的手机响了,她提着酒杯过去接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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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二叔,“晚樱,你明天回大宅来一趟,跟叙舟也说一声。他的电话我打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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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晚樱应了一声,又问:“是有什么事么,二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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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的遗嘱,明天要公布,所有家庭成员都要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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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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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最近可能是失魂落魄得过头了,程家奶奶周见芸,作为程家的大家长,当然会留下遗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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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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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挂上电话,沉吟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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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叔联系不上程叙舟,难道她就能联系得上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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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怎么样,答应了的事情,总还是要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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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发了条信息过去,并不在意他有没有看到,或者回不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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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通常是不会回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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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他实在有事要联络她,从来都是直接电话。去某某地,见某某人,试什么礼服,戴什么珠宝,交代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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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挽着她,当成一件奢侈品配件,在有需要的场合完美登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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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手机安安静静,连个标点符号都没有回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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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晚樱走到浴室盥洗台前,将一口都没喝的酒倒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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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会再喝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