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都能看见?
程叙舟注视着于晚樱,他真的能吗?
于晚樱站了起来,说:“对不起,医生。他马上就会回去的。”
“不要紧,女士。哦,正好您是家属,这边有一些手术协议要签署一下。”医师说,他本来就是在联系家属的过程中没看住,才让程叙舟跑了的,胳膊下还夹着文件和签字板。
于晚樱站在那儿,接过手术风险告知书看了一遍,随后签上自己的大名。
程叙舟看着她手上的动作,整个人仿佛一下子从锐角变成了一个弧形,松弛下来,说:“还有不到五个小时我就进手术室,你回家去等我,好不好?”
她是以他的太太的名义签字的。家属,他的家属。
于晚樱签完字,把笔还给医生,回头对程叙舟说:“别再乱跑了,我……”她看一眼大厅外面,天色已经黑下来了,车道上,给小唐做笔录的警车顶灯在闪烁着。
“我累了。”她说。
“嗯。”他说,“你等我。”
于晚樱不置可否,说,“我想回去睡一会儿,抱歉,不能在这里陪你。”
“你不用对我说这种客套话。”
助理医师已经把签字笔塞进自己的胸前口袋,说,“先生,你跟我上去吧,说实话,你不痛吗?”
于晚樱和程叙舟同时看向他。
医师摊了摊手:“真没见过你这样不怕痛的。二次骨折,钢钉移位,那意味着一直有一些很锋利的东西在你手臂里面到处刮擦,里面说不定还有碎骨,居然还能到处走,真让人佩服。”
程叙舟痛吗?
痛的,在救护车上就很痛。
不过他更怕他一晃神,她人就不见了。
旁边法务部的人全都朝门口走去,原来是唐继聪从警车上下来了。律师团不好来打搅程叙舟,都在等着小唐放话安排。
小唐工作的时候还是靠谱的,说了几句,有几位就已经出门去开车,准备跟着去警局了。还有几位留下来,联系术后看护。
他交代完毕,走过来:“程总,这件事情我会时时盯着。后续交给公司的人处理就行。”
“嗯。你送太太回去。”程叙舟说。
他要是再不上楼,那位医师会把他活拆了。
于晚樱起身朝小唐走去,他还是不放心,又叫了她一声:“于晚樱。”
“放心,我会等到你手术完毕。”
程叙舟还没来得及再多说什么,就被拉走了。
几分钟后,
小唐开着公司的车送于晚樱回这边的别馆,一路上都还心有余悸,“今天真是险之又险,都怪我,在机场太松懈了,太太您受罪了。”
“我没什么,倒是我的箱子……”于晚樱说。
那一只被遗忘在机场停车场的行李箱,也不知道下场如何。
小唐一拍大腿:“在程总的车上!”
“……”于晚樱缓慢地看他一眼,“你们居然还有时间去管那个箱子。”
“是我……当时拉着您的箱子飞奔上的程总的车。”
也不知道该说他太过周到还是三心二意,不过最后结果总是好的。于晚樱想了想他急得如同蚂蚱似的,还能腾出手去拉一把箱子,笑一下算了。
小唐还在自责:“其实应该是由我来替程总开车的,这边的路况很多上下坡和弯道,他开得又太急,说不定也拉扯到了伤处,才会那么容易被二少爷弄得二次骨折。”
“他又不是瓷做的,你别给自己心里面找不痛快。”于晚樱说。
归根结底,是程亦彦心术不正,其他人没必要自责,谁也不是什么完美受害人,非要来个受害者有罪论。
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弯道?
她忽然想了起来,当初跟苏铭骏一起去Y市,参加全国拉花大赛的时候,在酒店碰到程叙舟的那一次。
他载着她出酒店,用平常速度开车,拐弯的时候,手臂却转不过来,差点碰到墙面。
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
人真的会对很多发生在眼前的事情视而不见。
算起来,那时候他的手也就刚刚打完钢钉一个月而已,并不利索。但是这种人,真的就一声不吭。
她深吸了一口气,他们到底因为这样的一声不吭,错过了多少事情?
不到半个小时,车子停在了一条城区老道路旁。
壹公馆也是一座有些历史的老建筑,双层楼的红色砖房和圆窗子,爬藤和院内探出来的修剪整齐的常绿树,里里外外都透露出考究。
门口,公司派来的临时管家早已经等候多时,过来帮忙拉开车门。
于晚樱劝小唐早点回酒店休息:“不用接来送去的,我休息一会儿之后会直接去医院。”
唐继聪称“是”,离开了。
小唐很清楚接下来还有忙不完的事,连睡觉都要争分夺秒的,不该啰嗦的时候也就绝不啰嗦。
于晚樱进了屋子,这里是她第一次来。临时管家向她介绍主人房,她打开那有些年代感的衣帽柜的时候,不出所料,跟在种植园里一样,里面也有很多女式服装。
程叙舟在世界各处都有房子、别馆,而这些房产的每一间主卧室里面,都配备了这样女性衣帽间,里面的衣服全都是她的尺寸。
她捏了捏手心,觉得好像有什么细细密密的东西在到处乱爬。
就像是情绪变成了什么具象化的东西,啃噬着她那颗变硬了的心。
***
程叙舟术后苏醒的时间比他自己预估的要晚。
手术是加急的,他原本以为自己凌晨就会醒,然而一睁开眼,已经是天光大亮。
显然是麻醉拖延了时间,不过,他很久没有睡过这么长久,这么黑甜的一觉了。
一阵馥郁的香味不知道从哪里飘来,他转了转有些僵硬的脖子,病房是套间,外面的小会客室,有衣角飘动。
于晚樱斜抱着一束用报纸包着的花,顶着晨光走进来。身上是他为她准备的众多定制服装里的一件平驳领西装长裙,一条简约的头巾把长发束起来。
见他醒了,嘴角微扬。
程叙舟目不转睛,以为自己的麻醉还在起作用。他是不是还没醒?
如果他们之间从来没有误会,现在应该在准备着庆祝结婚三周年的皮革婚。
皮革,已经有了韧性了。
那么,就应该是这样的场景——她清爽而轻盈,沐浴在阳光之中,等着他醒来,似乎从来没有被伤害过,心无芥蒂。
只是,
于晚樱看他发愣,走过来,把花放在茶几上,竖起两根手指:“程叙舟,这是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