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洗这么多碗，已经是很多年前。
父母离婚后，安秦忙于工作，对安珏的照顾也仅限于给钱。
他在母亲那边待过一个暑假，继父有一个比他大一岁的女儿，他们都不喜欢他。
那时已经怀孕的母亲，不想为这种事费心，只是让他勤快一点。
他每天洗碗拖地，还把自己的零花钱分给继父的女儿。
那个暑假结束，安珏再也没有去过母亲的家。
直到考上大学，他才知道母亲生了一个女儿，又生了一个儿子。
他也问过安秦为什么不再婚，安秦沉静得看不出情绪。
只是说。
等他死了，所有东西都是安珏的。
洗过碗，擦干净橱柜，拖掉地上的水渍，安珏走进客厅，看着坐在地上的颜叶。
“你跟你哥一样，来我家从来不坐沙发。”
本来坐得挺舒服，但是听他这么说，颜叶端坐在沙发上。
“你就这么讨厌他？”安珏也坐在了地上。
“说不上，懒得说。”颜叶腰一塌又滑到了地上。
吃了一块哈密瓜，颜叶忽然闻到空气中有一丝花香，便随口问安珏是不是用香皂洗手了。
把手凑到鼻子面前闻了一下，安珏惊讶道：“你这都能闻到？”
“我对味道比较敏感。”
她还没说完，安珏就收回了去拿烟的手。
“没事！我觉得你抽的那种烟不呛。”颜叶真挚的看着他。
把烟握在手里，安珏想着别的。
“你觉得你哥抽的烟呛吗？”
“我没见他抽过烟。”
虽然她为了跑腿费给叶柏买了很多次烟，但他都躲在他的房间里抽。
不过现在想想，叶柏让她买两包的时候，房间里的那个人，应该就是安珏。
原来他们曾经那么近。
“那杨所呢？”安珏又问。
提到杨峰，颜叶戴上痛苦面具。
“我觉得他就是一支行走的烟！已经完全腌入味了！”
“是吗？”安珏笑着把烟放下，“我跟他抽的是一种烟。”
表情凝固在脸上，心虚将她包围，早知道刚才就走了。
颜叶装模作样的拿起烟观察。
“你确定你们抽的是一种烟？”
安珏抿着嘴角点头。
“年轻人为什么跟老头抽一种烟？”颜叶慌不择言。
摘了一颗葡萄塞进嘴里，安珏挑眉道：“小孩跟大人也吃一样的饭呢。”
完了，颜叶紧咬牙关，尴尬得无地自容。
“同样的饭吃进嘴里，大人和小人的口味也有区别嘛！”
靠！颜叶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东西？
她慌了，安珏却笑了。
“你管小孩叫小人啊？”
他虽然是在逗她，语气却和杨峰他们不同。
他要温柔许多。
随便吧，把烟扔回茶几，颜叶捂着半边脸说：“小人，小一点的人。”
上一秒才想开，下一秒又陷入纠结。
不是！你就非得问他是不是用香皂洗手了吗？
用香皂洗手是什么很奇怪的事情吗？大家不都用香皂洗手吗？
越想越尴尬，颜叶噌的一下站起来，“时间不早了，我回家了。”
“啊？”安珏还没来得及收起嘴角的笑，她就从另一边绕了出去。
迅速看了一眼手机，安珏急中生智道：“过年搭子不守个岁吗？”
“线上守。”颜叶一秒也不敢多待。
“那先放个烟花呗！”安珏起身叫住她。
“你有烟花？”颜叶难以置信的看着他，“你连米都没有，你居然有烟花！”
“呃……”尴尬的人轮到自己了，安珏抿着嘴转过头去，“前两天下班看见路边有卖，就买了一点。”
“放烟花不得去楼下吗？”颜叶指着防盗门问。
“先放小的嘛。”安珏走进一个房间，抱出一个纸箱，叫上颜叶去了阳台。
蹲在纸箱旁随意翻了一下，颜叶抬头问他：“你这叫买了一点？”
“过年那么多天呢！”安珏理所当然道。
拿出一盒仙女棒，颜叶抽出一根拿在手里。
在她换手前，安珏拿出打火机打燃。
吹着冷风的阳台，没有温度的烟火绚烂绽放。
安珏从盒子里拿出另一支仙女棒，颜叶用自己的靠近它。
烟火膨大的那一刻，欣喜在两人眼中绽放。
孤独的人，总是意识不到时间的流逝。
但烟火是短暂的，在它燃尽之前，又拿出新的。
直到手里的盒子变成空盒，也不过才几分钟。
可这几分钟好长好长，就像年少时的偶遇，一个不经意的眼神，从对上的那一刻，就开始慢放了。
高一那年的秋天，教室外的银杏已经黄了，风里总是带着银杏果碎掉的味道。
晚自习前，校园广播响起，值日的颜叶和徐佩拿着扫把和铲子，从教室打到楼梯间。
夕阳透过镂空的墙落到台阶上，颜叶三步并两步跳下台阶，转角处的人迎着夕阳抬起头来。
他留着稍长一些的寸头，皮肤很白净，站在夕阳里，像一块通透的玉。
她听不清广播里的歌词，却闻到了银杏果碎掉之外的味道，是树木的清香。
“不知道，不明了，不想要，为什么我的心，明明是想靠近。”
歌词清晰起来，徐佩拽着颜叶的衣袖跑下楼梯，颜叶回过头，夕阳落在她的身上。
光影在他的侧脸跳跃，颜叶看向地面，又看向远处，无法诉说的失落将她包围。
暗恋，是最安全的。
绚烂的烟火逐渐消失，两人眼前只剩星星点点的灯光。
在冷风中回过神，安珏吸了一下鼻子，拍拍颜叶的手臂，示意她进去。
到了室内，两人后知后觉的冷，抱着手臂在地上坐了好一会才恢复体温。
十点了，颜叶刚想说走，赵恩的视频就打了过来。
“我嫂子！”
颜叶惊恐的指着手机，安珏也慌了，但是慌乱中有那么一点刺激。
“你接呗，又不是不认识！”
什么叫又不是不认识？今天可是过年！
他们两个孤男寡女，还这么晚了。
一时说不出话，颜叶跑到大白墙前接通电话。
“你在哪呢？”赵恩的脸占据了整个视频，依稀能看出她是在室外。
立即意识到他们很可能在自己家小区门外，颜叶迂回的问：“什么事啊？”
“我跟叶柏来找你，保安说你不在家，不让我们进去。”
神经保安，平常混那么多人进去也不见他管管。
“你们找我什么事啊？”
“我服了！大过年的你问我找你什么事？”叶柏在旁边怒吼，给了他清脆的一巴掌，赵恩回头温柔的问：“你在哪呢？”
“我马上回来！”
挂了电话，颜叶快步走到门口，取下外套穿上。
“我走了，感谢你的招待，恭喜发财！”
没等安珏反应过来，她就已经关上了门。
在阳台看见她狂奔的身影，安珏笑着笑着就笑不出来了。
小区这边，保安靠在门边上下打量叶柏，“你真是她哥？”
“那不然呢？”叶柏打量回去。
“我还以为你又是她哪个男朋友！”保安暧昧道。
“你乱说什么呢？”赵恩眼神警告保安。
保安无所畏惧，“本来就是，她都不知道带了几个男人回家，前几天喝醉了，被男人背回来的。”
那不就是安珏吗？叶柏瞥着他，“少管闲事！”
急促的脚步和呼吸传来，三人一同望去，颜叶冲到三人跟前，扶着腿上气不接下气道：“什么事？”
跟着她喘了几下，叶柏大脑一片空白。
“你从哪回来的？”赵恩拉着她问。
斜了一眼保安，颜叶说从朋友家里回来的。
用力拍了一巴掌，保安露出看穿一切的眼神。
缓过气，叶柏拎起颜叶，“还能有什么事？接你回家放烟花啊！”
“你没事吧！”这么多年了，也没见他哪年来接过她。
就知道她会这样，叶柏大声道：“爸妈吃完饭就走了！去外婆家了！”
“你不能好好说话吗？”嫌弃的推开叶柏，赵恩挽上颜叶的手，“路上打不到车，我们走过去刚好。”
瞪过叶柏，颜叶直起身子，说她没喝酒，可以开车。
刚进停车场，叶柏就揪住她问：“你去的哪个朋友家？”
“关你屁事。”其实大可以说，就是心里有鬼，才不敢说。
“大过年的，你告诉我谁会请朋友去家里玩？还玩到这个时候！”叶柏怕她又被男人骗了。
白了他一眼，颜叶开门上车。
拉住急着追问的叶柏，赵恩意味深长的说：“你觉得她几分钟就跑回来了，去的是谁家？”
突然回过神来，叶柏握紧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