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兄,这元瑶姑娘是何人?”
杜子腾方才缓过神来,遂解释道,“杜某与元瑶姑娘也仅见过一次。长安城内,这位姑娘应是杜某见过最美的女子!揽月楼拢共四十九位姑娘,可唯独七层的姑娘,并非是靠金玉银钱才能入阁,必得有泼天的才学。且七层的姑娘中,其余六位皆已有入幕之宾,独独这元瑶姑娘自聆音阁开张以来一直未曾有过。”
“杜府尹过誉了,元瑶不敢当。”
此时走进一女子,见她一头秀发拢于脑后,挽了一个简单的发结,上插了一支白玉簪,三千青丝自然垂落,杏眼深邃,秋水澄澈的目光似星辰闪烁,摄人心魄,红唇微启,似含冰露。身着诃子裙,衫裙系至胸前,外披紫色大袖衫,薄如蝉翼,优雅大方,飘逸如飞仙。
林尽染心中暗暗评价,外貌上与李时安稍稍差了一点点,但胸前的伟岸,低头不见玉足的气势,李时安是万万比不上。说是长安城内,杜子腾见过最美的女子,也算是实至名归。
“林公子若是喜欢,可随元瑶上楼,定可让公子看个尽兴。”
林尽染暗骂自己没出息,有李时安这等姿色的美人做未来老婆,还想着看其他美人。科食色性也,君子好色不淫,我只是喜欢美的事物罢了,额外说一句,紫色确实很有韵味,林尽染赶紧给自己编排一个理由。
元瑶见林尽染一直发愣,遂咕哝道,“大抵是元瑶哪里惹得林公子不悦了,公子竟是一句话也不愿和元瑶说。”
声音不大,可令在场人都听得清楚。
旁人见元瑶如此委屈模样,恨不得将林尽染给绑了去,扔进元瑶姑娘的闺阁。
杜子腾赶紧拽了拽林尽染的衣袍,小声提醒道,“染之,染之!这元瑶姑娘下楼一次都是极为难得的,她既盛情相邀,你且快随她去!”
“元瑶姑娘着实美貌,鄙人看的都有些失了神,还请原谅。不过,今日来揽月楼不过是与杜府尹闲聊。鄙人已有婚约在身,以后恐也不便再来揽月楼,先行告辞。”
说罢,林尽染便作势要走,深知自己作为大将军府的女婿,现下若与元瑶姑娘有些瓜葛,传出些闲话,先不论李老将军会不会拿刀活剐了自己,令李时安这等佳人悲伤难过,那也是莫大的罪过。
元瑶姑娘此刻杏眼中噙满了泪水,大有决堤之势,“未曾想林公子竟是如此厌弃元瑶。罢了罢了,终究是元瑶福浅命薄,无缘与林公子再多说上几句话,料来是林公子嫌弃元瑶在这揽月楼中卖弄风姿,附庸风雅。”说着便用袖子抹着泪水。
杜子腾见状,连忙劝道,“染之,不过是与元瑶姑娘坐下说会儿话,喝上一盏茶罢了,何必拒了姑娘的一番心意呐。杜某还要听会儿曲子,你且大胆去。若是担心大将军府那头有甚难说的,杜某陪你去,替你作证。”
“杜兄!你···”
林尽染算是服了这杜子腾,心中暗道,且不说你作证算不算数,敢不敢去将军府都还是一回事。
林尽染想到后世的‘来都来了’,只能这般安慰自己,遂无奈道,“那烦请元瑶姑娘带路。”
只见元瑶梨花带雨的模样,终于盛放出娇艳的笑颜,“林公子,且随妾身来。”
而此时一楼的才俊都紧盯着二楼的动静,终见到侍女们纷纷让开一条道,只瞧见林尽染从那群侍女中走过,那群才俊又将视线挪至楼梯处,又见一紫衣倩影领着林尽染直上七层。
“元瑶姑娘邀林尽染林公子入闺阁咯~”
只见元瑶的侍女在七层高喊,接着便由六层侍女高喊,依次往下,直至一层,林尽染入元瑶姑娘闺阁一事,便算是传遍了揽月楼。这亦是上揽月楼七层才有的“特殊待遇”,而这个待遇,揽月楼至今也仅发生过十次。
一路闻着元瑶身上的清香,瞧着曼妙的身姿,林尽染都不禁有些心猿意马,尤其关上门的一刹那。
“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着风和雨。
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元瑶声音比不得李时安的清冷,但却有一种柔酥魅惑之感。
但见她手中拿着的正是林尽染亲笔写的《卜算子·咏梅》,“真美!听闻公子两息便已有眉目,半柱香都未到就已落笔写成。这等才思,实在是令妾身仰慕。”
林尽染竭力压制心中胡思乱想的念头,正色道,“元瑶姑娘,有话不妨直说。”
元瑶并没有理会林尽染所言,只自顾自的说道:“林公子方才听清雪姑娘抚琴,可还尽兴?妾身的琴艺终归不如专精此道的清雪姑娘,不过也学了几年舞艺,愿为公子献舞助兴。”
说罢元瑶便翩然起舞,每一个动作都如花瓣的绽放,轻盈、亮丽,优美仿佛在空气中撒播着芬芳的花香,趁着元瑶用袖子轻抚脸颊时,林尽染几是控制不住自己,一把抓着元瑶的手,将其搂在怀中。
只见元瑶高耸的胸脯起伏不定,眼眸含春,面红羞涩,欲拒还迎之态,实在是令人把持不住。但终究林尽染保留了一丝清明,又将其推了出去,元瑶踉跄不稳,险些摔了一跤。
林尽染此刻脸颊早已红透,气血翻涌,倏然跑到窗边,大开窗户,又快步走到桌旁,将酒统统浇到脸上,冷风洗面,这才令神志清醒了些。
“元瑶姑娘,你这是为何?”
林尽染自进了闺房便觉有些异样,扫了一圈,将目光锁定在桌案上的香炉上,旋即将其倒翻熄灭。
元瑶似乎并不意外,轻笑道,“林公子,妾身的心意你还不懂吗?方才对妾身可是好生粗鲁,竟是不懂得怜香惜玉!”话中还带了些许埋怨。
“姑娘房间放些催情香,倒是真不惧鄙人对你做些甚?”
林尽染实在不解,这元瑶姑娘如此行径究竟有何目的。
“林公子这是哪里话,这本就是青楼。虽说揽月楼中皆是些清倌人,却也并未说我等不得与男子接触。若是寻常人等,妾身自是瞧不上眼。但林公子英俊潇洒,智勇双全,才学惊世。自北境回京以来,妾身一直遗憾无缘得以相见。所幸今日,偶闻林公子就在清雪姑娘房中,妾身自是要抓住这等机会,哪怕是与林公子只有一夜欢愉,妾身亦是心满意足。”
元瑶姑娘扭手扭脚,甚是羞赧地望着林尽染,好似看着情郎一般。
林尽染闻言不禁腹诽,若是寻常男子听元瑶姑娘这般说来,多少得放下些戒备,甚至遇到这等美人,早已不顾一切地将其扑倒。可天下哪有白吃的午餐,揽月楼此举究竟有何目的,又有何秘密,且得探探她的口风。
“元瑶姑娘,有话直言便是。如此做派,令染之不免有些惶恐。”
“染之?染之。”元瑶轻轻一笑,风情万种,“刚刚便听杜府尹唤了一声染之,妾身还未注意,这可是林公子的表字?”
“是。”
“妾身以后可否直呼林公子的表字?”元瑶一脸期待,又是可怜如小猫般望向林尽染。
“可以。元瑶姑娘现下可以说了吗?染之也不好令杜兄久等。”
元瑶缓缓走到林尽染身边,一手挽着他的胳膊,一手引其至酒桌边上,让他坐下,又适时地松开挽着胳膊的手,坐于一旁。
那一刻的柔软,连林尽染都不免暗叹一声可惜。
只见元瑶徐徐道:“染之莫急,还未用过午膳吧?且在妾身这儿用些,我们边吃边聊。”
元瑶甚是体贴地给林尽染夹了几口菜,但见其迟迟未动筷,遂揶揄道,“染之莫不是怕妾身下药?”
“毕竟元瑶姑娘确实这么做过。”
可元瑶仍是妩媚的笑着,丝毫不在意,“方才机会难得,恐是日后也难再有这一夜露水姻缘的机会。”
见元瑶夹了口菜咽下,林尽染这才放下心来,可仍是没好气地说道,“机会虽是难得,可染之却不想要这等姻缘。”
“哦,听染之所言,可是已有意中人?莫不是大将军府的幺女?染之与上柱国之女联姻一事早已传遍长安城,陛下还将明园赐予染之,当真是令天下人都羡慕。”
见林尽染并未接话,元瑶有些幽怨道,“染之现下应是与娘子朝夕相伴。想必她定是极美的,也无怪对妾身视而不见。”
“确实是极美的。”一谈起李时安,林尽染不禁有些感慨,“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从前我笑李白赞美杨玉环太过浮夸,可若那美人是她的话,却是丝毫不为过。”
“云想衣裳花想容···”元瑶细细品味着林尽染念出的诗句,不禁黯然道,“也无怪即便妾身使出浑身解数,也不能动摇染之心神之万一。大将军之女竟美至如此,令同为女子的元瑶都心驰神往。”
元瑶倏然站起身,向林尽染行了大礼,正色道,“恳请染之赐妾身墨宝。妾身福薄,怕是终身都难见染之娘子一面,此诗能否留给妾身做个念想。”
“这···”林尽染见元瑶也是难得露出正色,遂言道,“也罢,可元瑶姑娘需得要老实回答染之的问题。”
还未等话音落地,元瑶便挽着林尽染进了里屋。
说是里屋也不过是绕过一面屏风,隔出一间书房,而椅后还有一面屏风,隐约瞧去,许是元瑶的闺阁卧室。
“染之,请。”元瑶便于一旁研墨。
纸上写下“清平调”,元瑶便小声的跟着念叨···
住笔写成,元瑶不禁感叹,“此等姿色的仙子,是妾身万万所不能及。染之真是好福气,不过以染之的才学,配得上。只是这字,着实一般了些。”
元瑶说罢也不忘调侃林尽染的字。
林尽染已不止一次听到说字写得一般。毕竟在未来,写字在大学以后就不怎么会用得到了。
元瑶一面小心地拿起林尽染刚写下的《清平调》,一面随意地说道,“公子想从妾身这里知晓甚,便问吧。不过妾身若是说了假话,恐染之也不会知晓。”
“元瑶姑娘倒是坦诚。不知邀请染之上楼,到底所为何事。”林尽染直言道,不过早已做好元瑶姑娘说些客套话敷衍了事的打算。
元瑶轻轻一笑,不答反问,“恐长安城中想与你独处一室的姑娘可远不止妾身一人。不过确有要事相问,望染之能坦诚相告。”
林尽染也未曾想到,这元瑶姑娘竟是如此直白,生生以为还要兜些圈子,旋即愕然道,“姑娘但问无妨,染之若是知晓,必直言相告。”
“陛下赐染之明园一事,早已人尽皆知。但明园先前为王翮所有,染之可知其下落?”元瑶一双眼眸紧紧锁着林尽染,试图从眼神中窥视话语的真假。
林尽染拧着眉头思索片刻,并未回答,反问道,“元瑶姑娘与这王翮是何关系?”
“王翮乃是聆音阁的东家。自发卖明园后,东家便消失无踪,聆音阁上下都甚是担忧,故而妾身希望染之能不吝相告。”
“元瑶姑娘是说,聆音阁的东家,是明园的王翮?”
元瑶微微颔首,“是,公子可知晓其下落?”
“不知,陛下赏赐明园时,是宫中的孙公公经手办的此事。染之并未与王翮接触,也从未见过此人。”
元瑶端详着林尽染的眼神,片刻后方才说道,“既如此,是妾身冒昧了。若染之有消息,望能告知我聆音阁。”
“那染之如今可要住进明园?”元瑶又倏然问道。
“倒未曾,怕是要年后才能住进去。还有不少物什需采办。”
“明园昨日可有甚意外?听闻明园内有不少衙役和府兵,似是在搜查。”
元瑶此言倒是令林尽染顿生警惕,旋即笑言道,“昨日地动,安邑坊与宣平坊间的街道出现塌陷,府衙不过是遣衙役过来瞧瞧,府兵也不过是帮着衙役调查罢了。毕竟染之还未住进明园,也不好叫外人瞎折腾。”
元瑶似是恍然的模样,“原来如此,妾身听说明园与梅园间的暗道塌了,以为是东家与韦家有甚干系,出了事才没了踪迹,衙役进明园该不会是去搜查了吧?”
林尽染朗声一笑,敷衍道,“姑娘此话倒是问错了人。昨日染之虽说是陪杜府尹搜查。可身为京都府尹,又怎会将案件细节皆说予染之听呢。”
元瑶妩媚一笑,不再深问,“染之说的极是,是妾身冒昧了。”
“时辰也不早了,元瑶姑娘,染之先行告退。”
说罢林尽染便要离去,临走前也不忘狠狠地剜了一眼元瑶胸前的伟岸。
元瑶捂嘴轻笑,素手快速地伸到林尽染的手心里挠了几下,俯身说道,“染之若是喜欢,常来揽月楼探望妾身便是,不必这般偷看。妾身早已将染之视为情郎,又有甚不是你的呢。”
林尽染像是受了惊的兔子,赶忙退了两步,“元瑶姑娘莫要玩笑,染之先行告退!”
只听得林尽染将将打开元瑶闺阁的房门,众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望向七层。
也无怪如此景象,自林尽染入了元瑶的闺阁,整个揽月楼的青年才俊都在翘首盼着他们会发生些甚,那可是聆音阁的第一美人,亦算得上是长安城的第一美人。
只见林尽染刚走至六层,元瑶姑娘便戴着面纱步履匆匆地出了闺阁,凭栏望着林尽染喊道,“今日与染之相谈甚欢。望郎君莫要忘了妾身。闺门今始只为君开,元瑶今日戴上这面纱便是决心。”
林尽染闻言一个趔趄险些滑倒,心中不禁暗想,今日青楼一行,回到府内,即便是被李老将军活劈了都算他心慈。
“染之,杜某佩服啊!”
刚至二层,林尽染便被杜子腾截住,也不知是艳羡还是调侃,“连这聆音阁第一美人元瑶姑娘都能如此倾心予你。染之放心,杜某的口风极严,断然不会将此事泄露出去。”
杜府尹,你要不看看现在是甚情状,一楼诸位可都瞧着呢,你嘴巴再严,还能将楼下众人的嘴皆堵严实了吗?唯恐今日酒楼茶肆的说书先生要编排十个版本的评书来。
“杜兄可切莫玩笑。今日染之是真真被你害惨了!”林尽染一脸苦涩,他即便是有这个心,也没这个胆。毕竟未来老婆可是上柱国的女儿,先不论这等身份可否允准再纳妾。单凭纳青楼女子为妾这一条,上柱国都不会同意女儿与其相处,即便对方是一个清倌人。
“哈哈哈,染之莫要担心。杜某与清雪姑娘也是在你上楼后才知晓,染之竟是凭着一首咏梅入得姑娘闺阁,当真是好文采,也无怪元瑶姑娘对你青眼有加。”
杜子腾与林尽染一路说笑着出了聆音阁。
可才方走出聆音阁,杜子腾便以府衙还有要事处理,先行离去。
刚踏进大将军府,林尽染便觉着气氛有些异样。
“李叔,时安。”
李代远冷哼一声,语音颇有沉闷,厉声道,“染之,老夫虽未强求你不得纳妾,可你也要洁身自好。老夫听说过聆音阁,并非是那等不堪之所,却也断然不能让时安受了委屈,你可明白?”
林尽染自知理亏,也不多做解释,屈身拱手道,“染之明白,李叔肯将时安交托予我,自是不能令她受了委屈。”
李代远稍稍颔首,语气略缓,“染之还年轻,有些风流也无妨。时安也并非是不讲道理的女子,若是将来真有甚中意的姑娘,只要家世清白,人品端正,纳个一两房也无碍。只是切勿流连聆音阁这等地方,未免授人话柄。”
林尽染连连表态,正色道,“染之与时安都还未成婚,还未曾想到纳妾一事。今日···”
“你若有非分之想,老夫早已提刀去聆音阁擒你!”
可旋即气势又弱了几分,叹息道,“是时安拦住了老夫。且刚若非杜子腾遣人来说明缘由,老夫定要将你···罢了罢了,此事还是你二人商议吧,老夫便是多操心!”
说罢李代远便要拂袖离去,临走前也不忘瞪了一眼林尽染,以示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