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流第一次体会到了顽疾究竟意味着什么。
常规的心理治疗是需要交流的,但对方一句话都不说相当于最完美的防御,化解了林清流的频繁攻击。
常规手段失效,林清流开启了plan b:传教。
他现在的目的很简单,只要对方开口,只要开口他就有办法。
传教并不意味着要赐予神启,现在的林清流已经过了白手起家的阶段,之后对于信徒的要求只会越来越严格。
面前这个人只是他的病人而非准备发展的人选。
看着面前无回应的病人,林清流轻声问道:
“你听说过神吗?”
对方仍然没有回应。
于是林清流开始自顾自叨叨起来,还是之前和王枭,埃尔他们说过的那一套。
总之就是各种创世故事的换皮融合。
伴随着林清流说的越来越多,他感觉面前的病人的确有了反应。
只不过不是正向的回应。
病人的目光肉眼可见地凶厉起来,像是在忍受着压抑着什么。
最终等到林清流说完最后一句话,他终于开了口,这原本应该是好事,但听上去却并非如此。
“你是说这个世界是神创造的吗?”
林清流点点头,对方身上的气势十足,让他有些谨慎。
“这么说的话,异兽也是神创造的?”
林清流惊了。
有人卡bug!
“不是,话不能这么讲……”
林医生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还别说,这还真是个问题。
作为一个老文案,林清流知道设定有bug是正常的。
但为什么到现在才被发现呢?
他仔细回想了一下之前的传教经历,忽然发现自己之前的那些案例都不够经典。
王枭当时有明显的自毁倾向;
庄眠重伤初愈,而且有意主动倾听;
至于埃尔,半文盲发现不了这个是很正常的。
最重要的一点是,他们都是在接受了神启之后才听到刚刚那段话,所以本身就戴上了偏向信任的眼镜。
看着病人探求的目光,林清流摊了摊手:
“感谢你的反馈,这是个劣性bug,下个版本神明不打算创造世界了。
“作为幸运玩家,这边将会给予您记忆清除的特殊福利。”
说罢,他轻打响指,完全无视了病人疑惑的眼神,带着对方进入了梦境。
与以往不同,这一次林清流选择了自己主导和构建梦境,以此获得最好的治疗效果。
层层叠叠的座椅不断在阶梯上浮现,巨大的银幕展开。
林清流用精神构筑的巨大的放映厅内,他和病人坐在最中间的位置。
“这是?”
“这里是电影院,反正出去之后你也会忘记,不如来点爆米花怎么样?”
一些病人从未见过的饮食依次出现,味道和口感完全来自林清流的记忆。
此时的病人已经进入了被催眠的状态,本身的分辨能力和思考能力已经有所下降。
林清流适时询问起对方的心结,病人的眼神逐渐变得呆滞。
他像是进入了梦中梦一般,而前方的大银幕上出现了一幅第一视角的画面:
夹杂着曳光弹的弹雨洒向下方的兽群,士兵们面色狰狞地怒吼着,终于击退了不知道第多少波兽潮。
正当众人打算享受好不容易出现的片刻喘息时,新的命令忽然传来。
众人提着手中的枪和身边的弹药箱便向着后方转移而去,其余的士兵将他们留下的空隙填补整齐。
站在城墙另一端向下望去,士兵们看到了成百上千的感染者。
“城防官大人,这……”
“不需要思考,服从命令!”
城防官并未做出过多的解释,但他自己也是时刻紧咬着牙关,像是在克服某些生理上的冲动。
汹涌的人潮越来越近,感染者们推搡着挤压着靠近着……
“当他们迈入第二平台,就开火。”
城防官的语气坚定下来。
他在用自己的方式安抚这些对情况近乎一无所知的士兵们。
同样的,他也打算承担他们的心理压力。
战场上的士兵很多时候是偏向盲从的,这时候只要有一个命令,无论对错他们都会感到心安。
看到感染者们一窝蜂涌了上来,城防官知道事情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开火!”
伴随着他的怒吼,原本应当被射入异兽们体内的子弹向被射向了感染者。
没有人希望做出这样的决定,没有人想要向着曾经的同胞开火。
但是没有办法。
城墙是最重要的防线,哪怕是个位数的异兽,只要进了城区就能造成极大的破坏。
哪怕只是第一能级的异兽,面对没有枪支的平民也将会如虎入羊群一样开始大快朵颐。
另一边的兽潮再次发起进攻,而城墙的这一边,士兵们终于忍受着巨大的痛苦开始倾泻子弹。
感染者们的嘴角流着颜色斑驳的涎水,眼瞳内似有灰黑色的东西蠕动。
子弹打在他们的身上,绽放出一朵朵血花。
层叠的人群中,林清流看到病人记忆中的目光迅速锁定了一个看上去分外年轻的感染者。
那人稚气未脱的脸上带着无知和疯狂。
病人自己看着那张脸久久未动,直到年轻的身影倒在感染者的浪潮中。
随后他身临其境般感受到了胸口的绞痛。
林清流的身体后仰,任由自己构造出的柔软靠背椅包裹了自己的身体。
“唉,要是世界和平就好了。”
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林清流其实一直有些压抑。
哪怕自己成了神明的预备役也是一样。
比起安全稳定的上一世,林清流对这个世界简直抱着无比的绝望。
毕竟在自己的老家,除了撞大运等极少数方式,想要死掉也是有一定难度的。
可是这里……
他知道人类在逆境中爆发出的团结力量是无法想象的,但就像弹簧也要有弹性限度一样,长时间的重压是真的会让一部分人崩溃的。
他已经明白了眼前病人症结的所在,他所为之奋斗的家人遭遇了突发事件,没能等到天降血雨的时间。
甚至最终终结那个年轻人生命的还是他自己。
这个时候那颗子弹是谁射出的已经不重要了,在病人的眼中,哪怕自己当时没有扣动扳机,那颗子弹也是他亲自射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