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浩把最后一口汤喝完,刘萌萌才出现在店家门口。
她穿着一件长及小腿的大红色羊绒长大衣外套,白色打衣衫衣的衣领处系着蝴蝶结。下身绛红的西装裙让身上的这片大红色分了层次,穿着丝光袜子的腿上蹬着一双大红皮皮鞋。
她站在门口处向里张望,手中摇着一只精致的白皮小挎包。
蒙小辉看见了她,向她挥手。
刘萌萌像一团火,飘然而来。
“陈丹妮呢?”刘萌萌坐下便问。她四处张望寻找陈丹妮。
还没等江浩和蒙小辉说话,她已经抢先说了:“看了是跑了!”
刘萌萌胜利的笑容,嘲笑的口吻。
蒙小辉赞赏的眼光笑着刘萌萌,同时等着她的解说。
“女人出门一定会带包,她既然来了包应该在这才对。现在包不见了推测她是走了。她知道我来肯定要涮她的,所以她不是走了而是逃了!”刘萌萌得意洋洋的说道。
她把垂在肩前的一缕头发甩到脑后,招手叫来了店小二。
点完餐,刘萌萌直视江浩说道:“李杏儿被赶出小崖村的事我听说了。”
“旭日这么干是为什么?”江浩连忙问道。他想知道刘萌萌的看法。
刘萌萌笑看着江浩说道:“作为事件熟悉的人,我想先听听你的看法。”
“制造舆论让小崖村内杠,把村民的不满之火引向李杏儿为自己报仇。”江浩说道。
“报复李杏儿是必然的,因为唐小宇的性格如此。”刘萌萌说罢眉头一扬看着江浩。
江浩得到刘萌萌的肯定,继续说:“我们曾经设想过,唐小宇在李杏儿的花店出现是不是故意的。”
刘萌萌听闻脸出露不屑。她淡定的说道:“别想那么复杂,他还没那么深的大脑。”
“真不愧是交过手的。”江浩点点头,意味深长的调子说道。
刘萌萌冷哼一下,表情严肃的对江浩说:“请在二审前找到他的不法证据吧!”
旁边的蒙小辉深叹了口气,他有气无力的说道:“我们一直在努力呢!”
刘萌萌似笑非笑的看着蒙小辉说道:“你们从来没有想过吗,对方对你们太熟悉了。”
蒙小辉听得皱起眉头,一脸不服气。
江浩则表情僵硬,他想到了陈丹东!
江浩直直的看着蒙小辉,蒙小辉一脸不明白。
店小二把面送上。
刘萌萌像是饿坏了,赶紧低头吃着面。
她吃一点也不斯文,发出“哧噜、哧噜”的声音。嘴里还咕哝着:“这家面还行,不过我们检察院旁边的那家更好吃。”说完挑起一梭面,继续往嘴里塞。
江浩想着陈丹东的事,脸色越来越不好。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想法!
没等刘萌萌吃完,江浩说有事要走,蒙小辉也跟着出了去。
刘萌萌停下筷子,眼神放空的看着前方。
“他发现了吗?”刘萌萌喃喃自语。
面馆里只剩下刘萌萌一个客人,她孤零零的坐在那儿。
她慢慢的挑起面条,艰难的吃下去。
她的眼眶泛起泪水。
面馆打烊了,店小二陆续关着店里的灯。
刘萌萌才拿起包,慢慢的走了出去。
刘萌萌上了车,从包里拿出手机。
她打电话给李杏儿。
“萌萌姐,你来电话是有关哥哥的事吗?”李杏儿显然是惊讶刘萌萌给她电话的。
“只是想问侯你怎样了。你为江浩挡枪,谢谢你救了我的朋友。”刘萌萌轻柔的声音说着。
“这是偶然罢了,任谁都会那样的。”电话那头的李杏儿明显不好意思的说道。
刘萌萌笑了。她说道:“你的优点是……在某一瞬间的勇敢。”
“这是什么意思?”电话那头的李杏儿疑问。
“在表扬你呢。”刘萌萌笑道。
电话那头的李杏儿没作声。
“好了,我就是关心一下你而已。我是陈诚诚的同事,和江浩又是青梅竹马,恰好跟你都有关系……,你……明白吗?”刘萌萌说着表情恍惚起来。
“知道了。”电话那头的李杏儿回答。
“我想睡了,我先挂了。萌萌姐。有机会的话再拜会你。”电话那头的李杏儿说道。
刘萌萌放下电话,坐了良久。
她眼中的泪奔涌而出。
她扒在方向盘上痛哭起来。
黑夜。
惨白的月色从窗户渗入了黑暗的房间。
静谧的房间内,响着沉重的呼吸声——一个只露出嘴巴和脖子的人在努力呼吸着。
他躺在医护床上,旁边一堆监察的机器。
他的喉结在颤动,仿佛是在做着挣扎。
海城的停车场里,刘萌萌还趴在方向盘上。
她已经停止了哭泣,可身体还在抽搐着。
可以想像她刚才哭成了什么样子。
“铃……。”刘萌萌的电话响了。
刘萌萌一看电话,手颤着拿起来听:“怎么了?我知道了。我这就来!”
刘萌萌说罢,脸上换上了坚决和坚强。
她启动了车子、拉起手刹,脚下猛踩油门——车子像子弹般飞速而去。
它的前方是黑暗的一片。
它,前进得如此的果敢!
相反的方向。
在黑暗中果敢前进的还有江浩。
他离开面馆后与蒙小辉驱车直赶往海崖找张文忠。
张文忠对他们的到来也是疑惑满面。
张文忠让江浩和蒙小辉进入家中。
还末等一番寒暄,江浩开门见山直问张文忠:“张所长,可以说说副局长跟黄勇的事吗?”
张文忠很是吃惊。
他瞪大眼看着江浩。
“事情到底还是跟陈丹东有关了?!”张文忠说道。
张文忠的话同样令江浩惊讶。
“副局长做了什么关键的事?”江浩问。
“他其实没做多大的事,可恰好是这样才成了大事。”张文忠说道。
张文忠回忆起当日的情形——
原来洪春波被砍的当晚,张文忠在海崖派出所值夜班。晚上大约9点左右,张文忠家里打电话说张文忠女儿发高烧,妻子正在做手术无法通知。张文忠正在着急,刚巧陈丹东有事回派出所。张文忠恳请陈丹东帮他顶一小时的班。
9:45分左右,张文忠打电话告诉陈丹东,女儿输液还需要两小时才能回来。陈丹东答应张文忠一直顶班至张文忠回来。
10:25分,海崖医院住院部发生骚乱。
张文忠赶回派出所,陈丹东已经出警完毕。
当晚出警记录中登记的是张文忠的名字。
陈丹东在后续的目击证人记录中被派为负责民警。
陈丹东登记的几个目击证人的说法与张越的指证不同,特别是对李旺的认证。因此,黄勇得以逃脱指使和袭击洪春波的罪名。
“张越的证词就等于是帮洪春波构陷黄勇的意思的。特别是当时黄勇已经帮过张越的情况下,就更有恩将仇报的味道了。据李伟民和陈大桂说,张越上庭之前曾问过黄勇有没有袭击洪春波,黄勇誓言旦旦的说没有。所以,张越就把自己看见的老老实实的说了。”
听罢张文忠说的过往,江浩意识到黄勇的性格与唐小宇的做事有几分相似。
“怪不得他要对李杏儿下手。”江浩自言自语道。
“你们得考虑好,李杏儿在这里也呆不了多久的。也不是长久之计。”张文忠说道。
“所以,唐小宇告李杏儿是要准确的知道她在哪里?”蒙小辉也看到问题了。
此刻,张文忠、江浩与蒙小辉都明白——李杏儿就是下一个要被对付的人。
江浩想起刘萌萌的话——“别想那么复杂,他还没那么深的大脑。”
“杏儿给过我几次电话了。”停了半晌,张文忠突然说道。
江浩闻言,看着张文忠。
“她说愿意用自己做诱饵捉唐小宇。”张文忠看着江浩,继续说道:“我们要不要试试?我觉得再这么被动,我们早晚也会被收拾的。”
“他哪来的狗胆?!”江浩冷冷说道。
可他马上想到他与李杏儿遭遇车祸的事、李杏儿被枪击的事。
他额头渗出了冷汗。
江浩并非是害怕自己被袭击或是被杀害,他只是想到李杏儿哪怕只是一点擦伤对他来说都是不可接受的心痛。他的心再度隐隐的痛了起来。
张文忠敏锐到江浩面色惨白。
江浩下意识的手摸着心脏的位置。
蒙小辉也是一脸凝重的看着江浩。
“我们好像真的只有小崖村前找到证据把唐小宇捉住的机会了!”江浩认真而深邃的眼神看着前方。
江浩与蒙小辉与张文忠告别。
在驶出海崖的路上。
“不去看看李小姐吗?”蒙小辉问江浩。
“现在见也不知道说什么,做什么。我们先商量好再找她吧。”江浩说得淡然,表情明显忧心仲仲。
蒙小辉也不说破,他笑了笑把头转向窗外。
泛着鳞鳞冷光的大海,此刻平静得像一泓深不见底的水潭。
它们被潮流推着向前,奔往夜幕的一边。
这模糊的天地,孤零零的小汽车在蜿蜒中向黑色的深渊驶去。
遥遥的山中,那个黑暗的房间突然响起了机器告警的信号。
刘萌萌哭着,叫唤着。
几个穿着白大褂的人冲进来把床上的那人推了出去。
黑暗的房间里,
刘萌萌看着房门外通明的灯火。
海崖派出所宿舍内的李杏儿,正倚着窗台看着天上那遥远的冷月。
“哥哥……我想你了。”李杏儿喃喃自语。
她是孤独的。
她从来没试过这般的孤独。
因为出生以来一直伴随她左右的人,现在不在了。那种落寂就像一直在你身边闹哄哄的机器突然消失而你的耳朵还在习惯性的叫鸣着,甚至等着它的继续叫鸣。
自从陈诚诚不在之后,她好久没生气了,好久没跟人伴嘴了。
因为没人惹她生气、没人跟她伴嘴。
她开始反思,跟陈诚诚的那些生气真的是生气吗?
不,那只是一时气恼,过后被哥哥略略一哄阴沉的脸瞬间便灿烂起来。
她继续思考,跟陈诚诚的那些伴嘴是真的伴嘴吗?
不,那是陈诚诚怕她胡思乱想而故意的强词夺理。
李杏儿想着陈诚诚的点点滴滴,才发觉她童年时所熟悉的哥哥其实已悄然发生了变化。
他为自己做的已不单纯因为她是他的那种霸道与理所当然。
他早就一直小心的试探她情绪,呵护、安慰着她的不安。
李杏儿才发觉,陈诚诚对她的重要。
然而即便是知道和懂得甚至感动,李杏儿无法否认自己对陈诚诚没有悸动与情不自禁。
她清楚自己对江浩明显不同的反应和下意识中渴望着跟他接近。
她大致明白自己等于背叛了陈诚诚,她更加明白自己越拼命守住与江浩的界线,心中越是煎熬、痛苦。那种苦涩与揪心,慌张与不服气,令李杏儿认为最应该消失的人是她!
“那些离去的人安静的躺在坟墓里,我兴许也该那样就不必再苦恼了。”李杏儿幽幽的看着天边又远了一步的月牙,心中再苦却无处可诉。
她出生不久母亲因病去世,父亲找算命先生为她算命。算命先生说她命硬必克亲人,同时有危及朋友的命运。
这说法在不久在村中发生的一些事情中似乎得到印证——小娟上学崴脚了,因为本走在前头的李杏儿掉的坑,由于她突然的停住脚步结果让小娟先掉了。
同桌的小强本来一向数学很好,可在教了李杏儿之后在课堂睡着了。预防针本来是李杏儿先打,可她因为害怕退后一位,结果那个小朋友发高烧了。
影响最大的就是张恒跳崖。他跟李杏儿关系太好,被克了。
凡此种种不胜例举,反正都是恰好跟她有关。
陈大桂和李伟民是村中为数不多读过几年书的人,他们对所谓的“不祥”嗤之以鼻。他们坚持交往就是想用事实驳斥那些文化程度不高村民的愚见和封建迷信。
所以,李杏儿成长中最熟悉的人是陈诚诚,他是她几乎唯一的朋友、只能交往的独一对象。
陈诚诚在父亲的教育下和李伟民有意无意的引导下,视照顾李杏儿为自己的责任。同时,他对这个隔壁漂亮的妹妹是真心喜欢的。
李杏儿出生的第一天,他和父母一起去医院去看望。
他对李伟民交到他手上那襁褓中可爱的婴儿是充满怜爱的。
陈诚诚天天看着这个妹妹,天天的倍伴这个妹妹。妹妹的一颦一笑都令他的神经、情绪有变化。他对李杏儿的熟悉可谓是“抬起尾巴便知是拉屎拉尿”的熟悉。可也许是太熟悉未免就有很淡定的心态。他自然而然的流露出“不打紧”、“谅你也逃不出手心”的有点自以为是和固执。
他跟李杏儿不同,他有朋友,因为成绩好、长得帅受到很多女孩子欢迎。
这样一来,经常在陈诚诚身边的李杏儿不免就被这些女孩子们妒忌、讨厌。
“不要脸,老是粘着陈诚诚。”
“心机妹,霸占男人。”
“耍心眼,装嗲、哄迷男人”等等的话就伴随着李杏儿了。
尽管她不晓得什么是老粘着、什么是霸占男人、什么是装嗲、哄迷……。
反正那么多人说她是有理由的,她就是错的就对了。
面对那么多风言风语,一张嘴的李杏儿当然晓得只好闭嘴,只能闭嘴。
她这样淡然也因为陈诚诚对这些并不在乎。
他仍然对她那样,好的、坏的。
对李杏儿来讲,她接受陈诚诚的‘宠爱’也得承受他的霸道、自以为是。
李杏儿虽然对陈诚诚的霸道和专有不满,可她还是愿意跟陈诚诚一起的。
她知道陈诚诚对她没有恶意。
事实上,她是喜欢陈诚诚的。
李杏儿长久以来习惯了这种关系。
直到张恒的出现,她才第一次发现了区别。
然而,张恒短暂的出现虽然让她有异样的感觉,张恒的离去陈诚诚又重新修复了旧时的习惯。
现在陈诚诚不在了,她曾经的异样和习惯的旧时一并成为过去。
她要面对一种全新的关系。这些新关系就是——江浩的喜欢、梁航的好感、蒙小辉的友好。
她不止一次得到父亲的提示,他和大桂夫妇并不希望她呆在过去,她的新关系反而是他们的安慰。
她还不大懂爱情,危险就已经向她扑来。
她还拿不定谁适合她却早早被江浩吸引。
李杏儿是恼火的。
同时,与江浩一起面临的危险也让她惊心——她生怕确实是自己的命运带来人家的不幸。最糟糕的是,在这些对比中她越发了解陈诚诚对自己心意的珍贵。
她无比的困惑与矛盾,可是她又无法向谁说出自己的想法然后讨要一个建议、一个意见。
知道陈诚诚有多爱自己,她就越觉得自己选择是一个罪恶。而她目前的处境根本没时间让她去找谁诉感情的苦,她的直觉告诉她,她也是被清算的目标。
她发现,自己陷在一种逃亡之中。然而,一种疲倦让她失去了动力——她不想挣扎。她骨子里有天生的不服气,这种不服气表现在敢对陈诚诚表达不满,表现在敢对唐小宇计诱为陈诚诚报仇。
她认为人难免一死,可死后跟陈诚诚见面不能心虚,她要为他做点什么才不枉了陈诚诚对她的好。
这几个月的日子里,她渐渐晓得了遗憾的心痛。
她想到自己来这世上一遭是为了什么?有什么意义?
李杏儿深邃的视线似乎穿透了夜空。
她身后的床上,平板屏幕的光照亮了半个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