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太监的簇拥下,一个高大轩昂的身影走了进来。
看着二十三四岁模样,穿着绛紫色蟒袍,身形劲瘦挺拔,线条完美流畅,宽肩窄腰,只可惜是个太监。
再得宠得势的宦官,也是个太监,去了势没根儿的男人,空长了一副好身板。
众妃嫔眼中闪过轻蔑,甚至是厌恶,纷纷低眉垂目,不再看这个大太监一眼。
柒月却盯着他,看得兴味盎然。
此人武功高强,内力深厚,脚步不轻不重,每次落在地上的声音都相同。蟒袍的两侧下摆,随着他的动作错开,露出笔直的大长腿,有一种说不出的性感。
程渊自然没有忽略众妃嫔鄙视的眼神,他嘲讽地扯了扯嘴角。转而抬头,撞上柒月灼灼相视的眸光,和别有意味的神情。
难道她发现什么了?一双凤眸幽邃晦暗,带上几分阴鹜眼神,是人人惧怕,视若阎罗王的九千岁。
众妃嫔被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凌厉气场,吓得瑟瑟发抖。虽然心里鄙夷不屑,但个个噤若寒蝉。
这时,程渊已经走进大殿,向上首的柒月恭敬行礼,道:“丽贵妃娘娘,微臣奉陛下之命,特给娘娘送来赏赐,还请娘娘接纳。”
说罢,他身后的小安子,就双手奉上了一个紫檀木的匣子。
柒月懒懒地接过来,还挺沉的。她当着众妃嫔的面,将匣子打开。
满满一大匣子的奇珍异宝,有发簪、步摇、耳坠、手镯,不但做工精巧,镶嵌的都是翡翠、青金石、猫眼石、珍珠、珊瑚……琳琅满目,流光溢彩。
这里面随便一件首饰,都是稀罕之物。妃嫔中很多人别说戴了,就是见都没见过。
在众人惊叹艳羡的目光中,柒月展颜一笑,道:“谢谢督主大人。”
“皇恩浩荡,这是陛下对丽贵妃娘娘的恩宠,微臣只是一介奴才,代陛下来给娘娘送赏赐,当不得娘娘的谢。”
程渊说着谦卑的话,态度却清冷疏离,尤其是眼神,透着一股冷酷的锋芒。即使面前这个宠冠六宫的丽贵妃娘娘,他似乎也没放在眼里。
他身旁的亲信太监,东厂千户德荣却知道,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陛下政务繁忙,精力都放在朝堂上,没时间留意后宫。是督主旁敲侧击,提醒陛下,既然晋封了韩霁月为丽贵妃,照例应该给赏赐,以示皇上的恩宠,也给了韩家体面,让韩雍父子不会生疑,继而起防范之心。
慕云璟又不是真心喜欢韩霁月,没有想到这一层。他对程渊的提醒,很是感激,认为程渊思虑周全,并把此事交给他去办理,务必迷惑韩家,让镇国公府满意,更让丽贵妃得意。
于是,程渊一头钻进陛下的私库,挑了一大匣子名贵首饰,光那副嵌了上百颗东珠的牡丹头面,就价值连城。更别说,这位下了早朝后,还亲自送过来。
德荣都惊呆了,督主为何如此礼遇一位后宫的娘娘?他对妃嫔之争,向来置身事外,态度不屑一顾。认为不过是一帮女人在争风吃醋,小打小闹,掀不起什么大浪花。
莫非督主被镇国公府收买了?看主子现在对韩家的态度,迟迟不肯做伪证,诬陷韩雍父子,以及在人前对丽贵妃的冷淡,德荣恍然大悟,主子一定是暗中投靠了韩家。
他以为程渊对丽贵妃好,是拍镇国公府的马屁,抱韩家这条大腿。
柒月却心知肚明,程渊不是讨好韩家,而是讨好他的“药”。
镇国公府倒不倒,程渊根本没放在心上。这个天下是他皇帝哥哥的,又不是他的。
而柒月对他来说,却是可以救命的良药,世间仅此一枚,自然要巴结讨好,让她在宫里过得顺心如意,活得长长久久。
面对丰厚又珍贵的赏赐,柒月能怎么样呢,当然是装作受宠若惊地收下了。
她这一收下,整个大殿的女人,心情都不好了。她们勉强再坐了一刻钟,就郁闷地甩着手里的帕子,妒恨不已地离开了。
三千宠爱集于一身,三千怨妒也集于一身。
宫墙边上,安于一隅的幽兰殿里,没有资格去玉华宫请安的小小常在,也不淡定了。
乔夕夕攥着帕子的手指,微微收紧。
鸳鸯跑来告诉她,今日一大早,正五品以上的后宫妃嫔,都去了玉华宫,给丽贵妃娘娘请安。才刚下早朝,陛下又命九千岁亲自送去了丰厚赏赐。
“那可是九千岁,陛下最宠幸的公公,别说是后宫的娘娘们,就是那些王公大臣,见到九千岁也要下跪磕头,可是在丽贵妃娘娘面前,却毕恭毕敬,自称微臣。”
“还有那些赏赐,什么耳环手镯发簪梳篦,堆了满满一大盒子。玉华宫的小翠说,光红宝石黄金璎珞就有三串。丽贵妃娘娘最喜欢那副牡丹头面,上面嵌的东珠,龙眼那么大颗,就有十颗……”
“好了,别说了。”乔夕夕不耐烦地打断小丫鬟的话,说:“我饿了,摆饭吧。”
鸳鸯却一脸沮丧,吞吞吐吐道:“我刚才和小翠在御花园聊了一会儿,去得晚了。御膳房里只剩下两个馍馍,一碗素粥,一碟凉拌黄瓜,小姐将就着吃吧。”
乔夕夕看着又冷又硬的馍馍,那碗素粥又稀又薄,连她的脸都能照出来,顿时一点胃口都没有了。
她明面上只是一个不受宠,连皇帝面都没见过的常在,无论是那些高位分的妃嫔,还是得势的大宫女大太监,都把她当软柿子捏。乔夕夕入宫以来不知受过多少白眼,吃别人的剩菜剩饭,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以往,她都能忍,毕竟在现代社会,她也经历过职场倾轧的残酷,也是踩着别人不停往上爬。而且,慕云璟还暗度陈仓,三天两头来她宫里过夜。在他的深情许诺下,她憧憬着美好的未来,并没有觉得委屈。
可现在,慕云璟忙于朝政,有半个月没进后宫了。又有丽贵妃的盛宠对比着,乔夕夕突然有点不想忍了。
她想让宫里那些欺凌她的人,都瞪大狗眼看清楚,韩霁月算什么,她乔夕夕才是皇帝最喜欢的女人。
凭什么,慕云璟不喜欢甚至讨厌的女人,入宫才三个月,就晋升为从一品的贵妃。隔三差五的赏赐,都快把玉华宫塞满了。韩霁月每日绫罗绸缎,锦衣玉食,在后宫耀武扬威,身边前呼后拥,仆从云集。
而她却住最偏僻的宫殿,身边只有两个宫女,吃的是残羹冷炙,穿的也最寒酸,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更别说什么名贵首饰了。她去一回御花园,就要被其他妃嫔嘲笑一回,连她身边的两个宫女也被人讥讽,说跟了一个低位无宠的主子,半点油水都捞不到。
你才无宠,你全家都无宠!
乔夕夕浑身上下都冒着酸气。她放下筷子,对一直站在自己面前,默不作声的鹦鹉说:“你告诉外面的暗卫,让陛下今晚来一趟,我想见他。”
鹦鹉答应一声,去了幽兰殿外,将乔夕夕的话,转告给了隐身在院子里那棵白玉兰树上的暗卫程三。
程三当即禀告了程渊。慕云璟正在御膳房批阅奏折,放下御笔,揉了揉眉心,道:“朕确实疏忽,半月没进宫去看她了。”
程渊凤眸微眯,似笑非笑道:“你今晚该去看的人,不是一个不受宠的常在,而是新晋了位分,刚得了赏赐的丽贵妃。毕竟她才是你宠冠六宫的爱妃。”
慕云璟没听出他话里的讥讽,很认真地想了一下,说:“朕分身乏术,今晚你替朕去一趟吧。”
他要先去安抚乔夕夕,毕竟这位才是自己的心上人。
真宠和假宠,在慕云璟的心里,可是分得清清楚楚的。
程渊正中下怀,微不可察地扬起了嘴角。
看来,今晚又能睡个好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