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玄真君收了六个亲传弟子,玄澄入门最迟,年纪最小,但修炼天赋最高,也最得紫玄真君喜欢。
素光宗上下皆知,如果不是玄澄无心宗主一职,紫玄真君当年飞升时,是有意要将素光宗的衣钵传给他。
林长老见两千多年过去,玄澄师弟依然对宗主的位置不感兴趣,心便放下了一大半。
紫玄真君当年收的六个亲传弟子,有三个已经先后陨落了。一个死于雷劫,一个死于心魔,还有一个在秘境历练时,被妖兽暗算而亡。
奚崇宁主动卸任宗主一职,玄澄师弟又不想当,那么,只有他最有资格成为继任者。
林长老心中暗喜,便袖子一挥,将储物戒指里的东西呈现于师弟面前。
“上次听你的侍者说,最近你有头疼的毛病,晚上总睡不好。我给你找来了这万年檀木香,今晚在床前点一支,师弟定能一夜好眠。”
林长老走后,玄澄伸手揉了揉眉心,头好像又疼起来了。也不等晚上了,他当即就让侍者点上一支檀木香。
清幽的檀香萦绕在鼻端,他侧躺在长榻上,缓缓地闭上了眼。
见剑尊不再打坐,而是在榻上闭眼小憩,侍者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玄澄蓦地睁开双眼,发现床榻上躺着一个绝色少女,正在他身旁安然沉睡。
这是刚刚强行化为人形的小白蛇,根基不稳,常常嗜睡。
凝视着少女恬静的睡容,仿似观赏着一件稀世珍宝。他倾身过去,轻轻地吻了她。她柔软红润的唇间,有他熟悉的淡淡花香。
少女被他闹醒,不满地嘟囔几声,翻过身去继续睡。
他圈住少女的腰,将她拥入怀中:“你说过不离开我的,你忘记了吗?”
少女转过身,睁开眼,清澈的眸,盈盈如水,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你答应过我,要一辈子留在我身边,你怎么可以逃走?”
他看着她的眼睛,再一次封住她的唇。这一回的吻,不同于刚才的浅尝辄止,来势汹汹,如饥似渴。
直到将她吻得粉颊含春,眼角噙了水雾,方才放开她,说:“我很想你,你回来吧,回到我怀里。”
玄澄猛地睁开眼,那双淡漠无情的眸子,和往日不一样,多了一丝迷惘。
只是自己渡劫时的一个劫身罢了,为何会对他影响如此之大?
自六岁入了素光宗,他便克己复礼,清心寡欲,对那些趋之若鹜,想与自己结道侣的女修,都置之不理,一概拒绝。
眼看就要直奔大成,羽化飞升时,他却沾染上女色,生出情丝,让近三千年的修为功亏一篑?
玄澄再一次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师父紫玄真君在飞升前,曾告诫过他:“徒儿,你天资卓越,容色太盛,会给自己惹下桃花债。想要得道成仙,便要斩断七情六欲,与天地一体,漠然万物,俯视众生,不能有任何属于人类的感情。”
“你没有姓,没有名,只有道号玄澄。为师希望你心思澄澈,一心向道。”
而他也在漫长的岁月和日复一日的修炼中,变得越来越疏冷淡漠,丧失了七情六欲。
玄澄修为精进,很快便到了渡劫期。
千年渡劫,九重劫难。他没有心魔,亦未欠人因果,本以为会成功渡劫。谁知最后一重劫难,怎么都过不去。
他先后渡了两次,每次都死在了祈雨坛上。最后一次,如果劫身再死在了这里,他便渡劫失败,心魔入体,无法进入大乘期。
渡劫修士在剩下的时日里,修为一直停滞不前,只能随岁月而消亡,于飞升成仙无望。
修仙之人,都怕心魔。渡劫期的心魔,愈加凶猛。如果他没有办法控制心魔,就会被心魔直接吞噬,彻底消失在天地间。
两种结果都是死。也就是说,在这次历劫中,劫身死了,他也就死了。
最后一次渡劫,玄澄不但没有死,还直接突破瓶颈,出关后没有遭遇天雷劫,就进入了大乘期。
渡劫期晋升大乘期,都会遇到九天神雷劫,阵仗极大,覆盖千里。因此,修真界有谁进入大乘期,大家都一目了然。
因为没有雷劫,连素光宗的人都不能确定,剑尊现在是不是大乘期修为。
玄澄却知道,是那只小蛇妖救了自己。
他破关而出时,九重劫难中的每一劫,都会在他脑海里重演,还原当时的情景,包括劫身看见的和看不见的。
于是,玄澄清清楚楚看到,小蛇妖每晚潜入他的劫身房内,喂他喝自己的蛇血,并剥下一片鳞甲给他做药,使劫身能安然渡过天劫,没有死在祈雨坛上。
玄澄不明白,小蛇妖为什么要这么做。
如果说她对劫身情根深种,她却在两人有了肌肤之亲,两心相许时,丢下他一走了之,头也不回,让他的劫身心灰意冷,在郁郁寡欢中渡过余生。
即使平平安安,无病无灾地活到寿终正寝,也没有一日是快乐的。
那种锥心之痛,即使玄澄渡完劫,回到修真界也久久不能释怀,夜夜难以安枕,还落下了头疼的毛病。
有了万年檀木香,剑尊的头疼得到缓解,晚上也能入梦。
只是,梦里的他,夜夜芙蓉帐暖度春宵,与一个叫七月的绝色少女,颠鸾倒凤,销魂缠绵。
这晚,隐月峰上,清风皓月,万籁无声。柒月和往日一样,在洞府中修炼,盘腿打坐吐纳。
她蓦地睁开眼,白衣皎洁的男子,比月光还要清冷,就这样无声无息,突兀地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剑尊?”柒月疑惑地问,然后低垂眉眼,向他躬身一礼,态度极为尊敬:“参见剑尊。”
“不必多礼。”玄澄淡声道。
他黑眸深邃,审视着面前的女子。她生得极美,肤如凝脂,樱唇琼鼻,却总喜欢半低着头,将那双盈盈水波流转的美目藏住。
面前的女修,身姿挺拔纤细,容貌绝艳,神情有点清冷,有点高傲,不愧青莲仙子的名号。
然而,仔细看,她的眉眼,竟然与他梦中的少女一模一样。
只是,梦中的少女,不像清冷淡雅的青莲,更像一朵娇艳明媚的牡丹,浑身散发着诱人的气息,一双盈盈秋水般的明眸,如同狐媚妖精,只一眼就让人沉沦。
柒月听见剑尊说起身,才缓缓将身子挺直,却仍不看他,只恭敬地说:“剑尊深夜来访,不知为了何事?”
玄澄的声音依然沉寂无波:“云栖月,你真不知道本尊为何而来?”
柒月眨了眨眼,无辜地摇头:“剑尊道心深厚宽广,犹如明月,朗照千江。恕我愚钝无知,不知剑尊来意。”
玄澄自嘲般低低笑了一声,广袖中的手指捏紧,缓缓地道:“世人只知我的道号,却不知,我的俗世名字,叫风潋尘。”
在他说出俗世姓名的一瞬间,眼前的人也仿佛变了,不再是高冷庄严、不可侵犯的剑尊,而是既清冷又温柔的国师大人。
她神色微凝,再一次垂下眉眼,半晌沉默不语。
“原来你知道,你早就知道。”
玄澄不再喜怒不形于色,袖中手指紧握成拳,原本无情无绪的眸子里,染上了一抹猩红。
柒月当然知道,在交流大会上,看见剑尊的第一眼,她便知道,玄澄就是风潋尘。
不是他们眉目同样如画,气质同样超凡脱俗,不染纤尘,而是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恨情仇。
第一回见面,玄澄为什么要护着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女子,还留下一道剑意保护她?
她可不会自作多情,认为这位拥有神仙般容颜,长年避世,仿佛下一刻就要羽化飞升的剑尊,会对自己一见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