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云轩闻言,心中惊涛骇浪,一时之间难以接受,迟疑地问道:“等等……你们所说的清除门中魔教,是指对浮阳宗掌门下手?这怎么可能?”
善林接下来的话语如巨石投入静湖,激起层层波澜:“这魔教妖孽,就是那浮阳宗掌门和他的部分心腹啊。”
“不可能!”苏翎情绪激动,断然否定,“掌门怎么可能是魔教的人?!你们肯定是搞错了,我们浮阳宗可是当地有名的名门正派,不信你们可以问问当地人!”
“我们?”善林疑惑地望向苏翎,但一瞬间就明白过来,恢复了神色林云轩见状,林云轩见此则是连忙代为解释:“她就是苏翎,浮阳宗的首席大弟子……”
善林得知苏翎的身份后,神色骤然紧张,迅速抽出身后的道剑,戒备地与苏翎对峙。林云轩见势不妙,亦迅速拔剑,挡在苏翎身前,准备随时应对突发状况。
就在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即将失控之际,舟奕冷声制止道:“够了,善林,收剑。”
“可是师叔,她毕竟是浮阳宗的人,还是……”
“收剑。”舟奕的命令简洁而坚决,善林虽有不甘,但也只能遵命,缓缓将剑收回鞘中,目光却依然锐利,对苏翎保持着高度警觉,“林兄弟,你也请将剑收好。”
林云轩基于对舟奕的信任,依言收剑,但仍将苏翎护在身后,警惕地盯着眼前的人。如果浮阳宗被视为魔教,那么现在他二人可谓是羊入虎口,特别是苏翎这层重要身份还被对方知晓了。
随着紧张氛围稍减,舟奕语速平缓,字斟句酌:“观苏姑娘言辞恳切,似乎并不牵涉于魔教之事,或许对于内情亦是一无所知。”
苏翎情绪未定,肩头微颤,声音里满是不可置信:“我不信,浮阳宗何以与魔教有所纠葛……你们的证据何在?!”
面对苏翎的强烈反应,舟奕面色平静,答道:“目前在下身上确实未有能即时出示的确凿证据,但如若苏姑娘愿意相信,可随在下上山至贵宗大长老的居所,那里暗室之中,已查出了那婴儿尸身所做的血粉,总计三十六罐。”
苏翎闻言,一时愕然,目光怔怔转向林云轩,后者心领神会,显然,那密卷所载并非虚言。舟奕续道:“这血粉一具满足条件的婴儿研磨炼制后只可做出半包纸左右,这三十六罐则是需要最少三百余人,且必须是婴儿还活着时就丢入磨盘活生生研磨成粉,在暗门后我们也是还找到了还没完全研磨完全的尸身。”
苏翎听着舟奕冷静陈述这等残酷行径,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勾勒出那些血腥可怕的场景,终是承受不住,踉跄几步,蹲在一边干呕起来。林云轩赶紧上前,轻轻拍抚她的背脊,自己脸上神色同样难看。
半晌,苏翎方逐渐恢复神志,双眸空洞地追问道:“你们是如何得知浮阳宗内部这般隐秘……”
还没等舟奕回复,善林便是抢着回答道:“这倒不是先得到的消息,而是勘察后才发现的。”
“勘察?”林云轩不解,追问其故,“你们既然先前不知道这消息,为何会来这偏僻地方检查一个普通宗门?”
善林一叉腰,无奈说道:“还不得怪你们那掌门,修邪术就偷偷修呗,非要觊觎我们道源门的天枢石。两个多月前这天枢石由道源天师布阵祈求而得,哪知中间出了差错,整个碎成了许多块碎片,接着便是飞散到九州各地。而其中这一块,也就是先前提到的织天琉璃,那夜不偏不倚落在了你们浮阳宗后山。”
“两月之前?”苏翎恍然,彼时她已离山寻觅林云轩,难怪对此全无耳闻。善林继续道:“我们根据卦象和消息好不容易才找过来,想着浮阳宗是当地口碑不错的名门正派,便是派了一个师兄前来索要。谁知你们那掌门压根不认,但他身上透露出的那气息分明就是表明织天琉璃在他那。”
“那派出去的师兄也是着急了,交涉许久见浮阳宗的人依旧不松口,便是打算趁夜悄悄取回,谁知偶然间摸进来你们大长老的厢房并且解开了那暗门,目睹了你们大长老在那研磨婴儿制作血粉,拼死一博方才重伤逃回了老君山,之后便是把事情禀报上去了,剩下的就是现在这情况了。”
听完善林的叙述,林云轩和苏翎心中豁然开朗,意识到道源门的行动虽打着铲除邪魔的旗号,但实际上首要目的还是回收织天琉璃,如今恰好有了一个正义的契机。
苏翎的身体几乎失去了支撑,颓然欲坠,林云轩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让她不至于跌倒在地。她声音细弱,满是痛楚地对林云轩低语:“这些,我真的毫不知情……我还是无法相信掌门和师父他们会犯下如此滔天恶行,或许是大长老独自为之,瞒过了所有人……对吗?”
林云轩深吸一口气,心中五味杂陈。大长老在宗门中的地位尊崇,所作所为很难说是个人行为,那本账簿更是表明了这一切是宗门高层的集体决策。
苏翎的眼神空洞而茫然,她转向舟奕,声音微弱地请求:“道长,我可以随你们上山吗?我想……亲自去问个明白。”
善林面露不悦,正欲出言阻止,却见舟奕轻轻点头同意了,“可以,但苏姑娘,你要记住,情感不应蒙蔽理智,切勿到时因一时冲动做出不智之举,到时候,就连在下也可能无力护住你。”
苏翎闻言,郑重地点了点头,对舟奕行了一礼,然后在林云轩的扶持下,勉强站稳了身子。善林见状,无奈地叹了口气,尽管内心不满,但碍于舟奕的决定,他只能默默在前方领路,带领众人向浮阳山行进。只能在心底一叹,谁叫他地位没这平日里看起来冷冰冰实际上心肠比谁都热乎的师叔要高呢?
不多时,他们一行人抵达了宗门的广场,只见那里已汇集了许多道源门的弟子,他们手持长剑,剑尖向上,每一柄剑的剑身上都流转着金色的光芒,这些光芒逐渐汇聚,形成了一道道金线,最终编织成那个巨大的圆环状法阵,正是之前林云轩在山下所见,笼罩浮阳山的巨大结界。
林云轩凝视着这壮观的法阵,不解地向舟奕问道:“舟奕,你们布置的这个金光大阵,就是用来压制浮阳宗掌门的吗?”舟奕闻言,淡然的脸色也略显惊讶,反问道:“林兄弟,你能看到这个阵法?”
林云轩一愣,怔怔问道:“难道这景象真就只有我一个人能看见吗?”这等宏大景象,按理说应该显而易见,怎么别人却看不见?
舟奕轻轻摇了摇头,解释道:“在下也可以看见,但是门中大多数弟子是看不见这法阵的,他们只是遵照指令布阵。能亲眼目睹这阵法的,只有道源门中少数有天缘的弟子。林兄弟,难道你……也入了这修行法门?”
林云轩闻言,一时间不知如何应答。他确实接触了一些修炼的知识,但仅仅是从白风萤那里学来的有限知识,加之自认为因体质缺陷目前无法结丹,让他从未真正将自己视为修行之人。
舟奕见林云轩沉默不语,并未强求答案,只是淡然说道:“是我多言了,但能看见此阵,说明林兄弟你与道有缘。将来若有机缘,不妨来道源门来了解一番。”
一旁的善林满脸羡慕地靠近林云轩,眼中闪烁着崇拜之色:“林兄,你真的能看见!考虑来我们老君山一起修行吧?”话未说完,就被舟奕冷声制止,善林只好悻悻地闭上了嘴。
片刻之后,一行人抵达了岔路口,舟奕停下了脚步,转头面向林云轩,语重心长地说道:“林兄弟,我们就此别过吧。在下得立即前往大殿支援,你和苏姑娘跟随善林前往大长老的厢房探个究竟。亲眼所见,自会明白一切并非空穴来风。”言毕,他没有再多作停留,身形一转,迈向那金光熠熠的浮阳宗大殿,身影渐渐消失在耀眼的光芒之中。
善林见状,耸了耸肩,态度显得有些随意,对两人说道:“二位,请随我来吧,苏姑娘作为浮阳宗的首席弟子,应该无需我来指引路径了吧。”尽管话语中夹杂着些许不友善与防备,但还是领着两人继续前行。
抵达厢房门前,善林与看守简短交流后,轻轻推开了房门,一股浓烈的花香便是扑面而来,让人难以相信这竟是一个年迈长老的住处。
善林不自觉地扇动鼻翼,眉头紧皱,抱怨道:“每次闻这味道都受不了,刺鼻得很。这些邪门歪道真有意思,这等恶事都做了,居然还用花瓣的香气来掩盖那令人作呕的血腥味。”说罢,他领头走向书柜后的暗门,而在推开那扇隐藏之门前,善林忽然转过身,神色凝重地叮嘱:“你们俩,做好心理准备,为了保持原样我们没有清理这里面。”
未待林云轩和苏翎有所反应,善林已先行一步推开了厚重的木门,门后显露的是一段昏暗的石阶蜿蜒向下。一行人小心翼翼地沿阶而下,直到尽头,眼前所展现的景象,其震撼程度丝毫不亚于此前曾见过的那些饥荒摧残过的城池。
这里与其说是一个房间,倒不如说更像是一个阴森的地牢。房间中央赫然摆放着一块巨大的磨石,其表面斑驳陆离,血迹纵横,长年累月的使用让磨石底部浸染成了触目惊心的暗红。四周的架子上,整齐排列着一排排琉璃罐,里面盛满了鲜红如血的粉末,其中部分甚至还泡着婴儿的脐带。而在磨盘的周围,散落着零星的血肉碎块,以及一些未能容纳于罐中的零碎骨骼,它们被胡乱地丢弃在两边。
此情此景,即便是人间炼狱亦难以形容其恐怖,林云轩虽然历经沧桑,面对此等暴行,仍感到一股难以名状的恶心与愤怒在胸中翻腾,他强忍着身体的不适,转头担忧地望向苏翎,生怕她承受不了眼前的残酷现实。
而苏翎,出乎意料地表现出一种异乎寻常的冷静,仿佛是在这一刻,她心中所有的疑惑与挣扎都找到了答案,但那双失去光彩的眼睛,却泄露了她内心深处的震动与哀伤。她手心的汗水无声地诉说着她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即便外表再怎么镇定,也无法掩饰内心的极度痛苦与挣扎。
“看多少遍都觉得恶心至极……”善林说着,一闭双眼,转过身去,显然是不愿再直视那令人作呕的场景,“怎么样,小道没骗你们吧?你身为你们宗门的首席大弟子,竟然对自己门派高层的所作所为一无所知”
林云轩的语气冷若寒冰,打断了善林的质问:“够了。我知道你对浮阳宗心存成见,但此事与师姐无关,她对此同样一无所知,内心痛苦并不亚于你。”
“哎,林兄你别生气啊,小道我就是说话不过脑子,你别在意。”善林见林云轩明显生气了,便是急忙道歉,但随后反应过来又说道,“等下,师姐?林兄你难不成也是这浮阳宗的弟子?”
林云轩的目光黯淡下来,轻声应道:“曾经是。”
善林拍拍他的肩,安慰道:“脱离了也好,再晚些怕是要被当作同流合污了。行了,看也看过了,二位接下来有打算?”
苏翎终于开口,声音中带着决绝:“带我去大殿,我要当面质问掌门和大长老,为什么要做出这等伤天害理的事情。”
“行吧,反正师叔此前也交代过了,不过小道还是要再提醒你一句,千万千万不要试图去做什么傻事!不然到时候被当做魔教同党就麻烦了。”
三人缓缓退出厢房,向着大殿行去,短短几步,此刻却是如千里般漫长。对于苏翎而言,此去是为了得到心中的答案,哪怕结果再痛苦也要知晓,都必须面对。而对于林云轩,这第二次踏入大殿,心境已是天壤之别。上一次,他是那里的罪人,生死一线;而今,他作为旁观者,宗门的掌门却成了被扼杀的对象,世事无常,让人唏嘘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