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玺本来是在笑着的,但氛围属实不太对,他停了动作:“怎么了,你们的表情都这么奇怪?”
沈迹没说话,她把三个护身符的外壳一一拆开,看着内胆的普通符纸,然后陷入了沉默。
看着盛玺越发空白的表情,时见枢冷酷地说出事实:“…你被骗了。”
他揉了揉眉心,开始叹气:“这些符纸什么也没有,白送都没人要。”
“啊,是吗?”盛玺挠了挠头,并没放在心上。
三百万对他而言,只是洒洒水而已。
见盛玺还是不知悔改,贫穷的沈迹流出了嫉妒的眼泪。
三百万上品灵石,都够买她三百张符纸了。
时见枢欲言又止,“下次买东西带个人吧。”
“嗯?”盛玺眨了眨眼:“买这些的时候,黎极星和我一起的啊。”
沈迹和时见枢转头,看那家伙居然还在发呆,两人终于绝望的发现:黎极星他也不管事。
虽然被坑了,盛玺一点都不肉疼,甚至还能说出“下次再给你们补上”这样的话。
闻言,时见枢连连摆手。
沈迹却把护身符原原本本的装了回去,按着人头数给他们。
“所谓护身符,本就是图个念想,里面是什么并不很重要。”
虽然时见枢的表情一言难尽,但他还是把它放进了兜里。
辰时很快到了。
林惊木来得早,至少沈迹看见他时,他就已经做出了提前等候的姿态,这是不放心,亲自来监督了。
少女心中暗暗叹气,认命地抬起脚。
不远处,正对着她的朝阳升起,天边泛起霞光,云朵也变成了五彩斑斓的色彩。
清晨的空气湿润而新鲜,沈迹深深地吸了口气,感觉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她入宗似乎已有七天时间,跑着跑着,沈迹突然发问:“白琢班的那些人怎么样了?”
时见枢头也不回,“留下来几人,也是四个。”
四人当中,有曲存瑶,剩下两个沈迹不认识,“其中一名,是盛玺的代课。”
听见这个外号时,沈迹哭笑不得,“那他俩真有缘。”
少年眉眼含霜,流出几分不易察觉的疲惫:“但愿他们别作妖。”
照例的晨跑结束,沈迹抬眼,发现队尾的时见枢不见了。
心有所感,她朝着林惊木站立的方向看去。
盛玺四处张望,眼睛一亮,似要叫住时见枢,沈迹伸出无情铁手:“嘘,先别说话。”
*
“大师兄。”
林惊木回眸,晨风扬起他枯槁如雪的发丝。
稳稳的站定,少年扬起下巴:“我们聊一聊。”
“你想聊什么?”林惊木温和的望着师弟,一如既往。
“关于柳照,以及你的寿数。”
发觉对面的人表情微变,时见枢强硬地道:“就在这里说。”
多年的苦难提早抹去了他的稚气,青涩的面容棱角分明,眼底的戾气浓重得凝结成雾。
时见枢早就不是什么天真的小孩子了。
林惊木沉默地看他的脸,像是在确定什么,他缓缓地说:“那一年,师父的确打伤了我。”
时见枢冷笑了声:“果然是柳照,我就知道。”
“你该称他一声师父。”林惊木不满地皱眉,再度换来时见枢的嗤笑:“我没有这样丢脸的师父。”
“那天的事情,我总觉得哪里不对。”他拧起眉,眼底里弥漫起复杂的情绪:“仿佛师父不认识我了,他变得像个陌生人。”
听见朝夕相处的师兄再次为叛徒辩护,时见枢的怒火几乎能溢出来,他烦躁地揉了揉耳朵:“啧,我与你无法统一意见。”
“反正今日来找你,重点也不是说这些陈芝麻烂谷子。”
林惊木也知道,再这么说下去一定又会吵架。
重新归于宁静,他抬眸,目光迫人,“我知道你没多少时间可活,我的确恨你们所有人,但也没要你死的程度。”
恨?
林惊木的呼吸一滞,他不解,他疑惑。
然而少年的眼神毫无温度:“我不想留在摇光宗了。”
识人多年,林惊木能察觉到他说的皆是肺腑之言,但他自认为平时对时见枢不错,门中无人苛待过他。
他的游离失神过于明显,时见枢的心情更不好。
凭什么。
凭什么全部的后果都要他一个人承担,上上下下没一个中用的,自己被牵连着废了手,还得想着怎么拯救宗门。
“为何?”林惊木不可置信地盯着他,“为何不愿意留在这里?”
“你真的不知道?”时见枢轻笑了声,他抬起那双手,重重叠加的绷带散开,化作纷飞的雪片。
阳光下,林惊木看见了那双白皙的手臂皮肉狰狞翻卷。
触目惊心的红痕深入骨,一幕幕刺得林惊木眼睛生疼。
少年目光澄澈,微笑着看他:“因为我不想再收拾你们的烂摊子,不可以吗?”
像是自嘲般,他将往事一一翻卷:“我以前总想着,要怎么洗清摇光宗的罪名,怎么让离开的大家回来,但我当时也才十来岁,我能做什么?”
“作为大师兄,你瞒着我许多事不说,谢二师兄,那个蠢货也是,明明是御兽师,很多事情不需要出面就可以解决,但你纵容着他,一直纵容他!”
越说越激动,少年眼尾猩红,艳似滴血,他的语调染上鲜明而深沉的恨意:“不过是修为减退,本命灵兽从未放弃他,但他却软弱得连门都不肯出来,什么都丢给我!”
林惊木以前从未考虑过这些,他根本不能理解他的恨意来源。
长者苍老的声音都颤抖得不成样子,还在尽可能用温柔的声音表达自己的诚意:“但,小枢,我们一直把你当成家人啊…”
“家人?”时见枢摇头,后退了一步。
在林惊木受伤的眼神中,他咧开嘴角,凉薄至极:“真的是家人吗?”
“师兄,这便是我最讨厌你的一点了。”
林惊木抬眸,满是怔忡。
时见枢无动于衷,很轻柔的一声叹息。
“没有人给过我生和死的权利,我在娘胎时就被催促着落地,被丢弃,被捡走,被养大……被推着走。”
“你们养我,不过是养了只小猫小狗,刚好这只猫天资不错,就被提去了修炼。”
这些,时见枢很早就知道了。
少年以置身事外的平静将残酷的事实暴露人前,化作一道巨大的沟壑隔开林惊木,不,也许那沟壑一直存在。
“人类,因为笃定驯化的野猫无处可去,笃定它失去了捕食的爪牙,所以从来不把它放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