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轻的笑了一声,这样的笑声在夜晚听起来,鬼魅一般。
“粹……?”
“还好是死在你的手上,那他一定没有被折辱。”
挚友,死在挚友手上的话,这算是最好的结局了吧?
也对啊,除了五条悟,如今的咒术界还有谁能轻易的要了夏油杰的命呢?
出云粹不知道百鬼夜行的事,也不知道夏油杰到底做了什么,更不知道人生陌路的时候,他究竟什么样子又在想什么。
嘴唇嗫嚅着,最后紧紧的抿起来。
她闭上眼睛,想要阻止什么冲出眼眶。
她在这个世界上仇人多过朋友,而她现如今最好的朋友之一离她而去了。
以后,不会再有人撒娇似的喊她老师,不会再靠在她的膝盖上流露出脆弱的样子,不会再有人偶尔去找她聊天喝酒看喜剧片,也不会在她下一次冬眠来临的时候焦急的找到她,将她带去安全的地方寸步不离的守着。
她与夏油杰是相互被需要的关系,就像夏油杰活在世上需要不断地找寻一个令他活下去的有价值的意义一样,出云粹纵使冷漠自私,却也喜欢被需要。
夏油杰死了,这个世界上谁还会需要她?
她还能成为谁无可替代的被需要呢?
“骗子!”
忍了许久,黑暗中,出云粹也只带着哭腔说出了对夏油杰的这一个控诉。
明明告诉她,只要她醒过来就能够看到他的,她都醒过来了,他却再也回不来了。
滚烫的眼泪冲破了眼皮的阻挡,一旦滚落就会源源不断。
说着不会再为谁掉一滴眼泪的人,现在却止不住汹涌而出的泪水。
死亡是没办法被补救的,死了就是死了,会经过九相之后彻底与大地融为一体,成为灰烬,成为泥土。
从此,只会存在于人的回忆里,想念的时候只能靠着脑海中关于这个人的记忆。
可是,记忆会模糊,记忆会随着时间变淡。
“我总有一天会忘记他的,就像现在我已经记不清我父母的长相,我早已经忘记了最好的朋友具体长什么样子,就连我哥哥的容貌……”
出云粹闭着眼睛哭,她不想哭的,眼泪却像是有自主意识的似的,一个劲儿的往外掉。
泪水从太阳穴滚下去,打湿了铺散着的头发。
“所以我才不喜欢跟什么人有过深的羁绊,我永远是清醒的看着别人走的那一个,我不喜欢这样。”
五条悟的眉头皱的紧紧地,十年前面对挚友的叛逃,他可以放任自己的情绪,可以愤怒,可以生气,可以大声嘶吼着宣泄。
可刚过完二十八岁生日不久的五条悟却已经被各种风雨捶打了十年,十年的时间改变了很多东西,比如情绪的内敛。
明明心里难受的像是被挖去了一块,但他却已经做不到情绪外放的大声嘶吼,也做不到一个人躲在黑暗中默默哭泣这种事。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弯下身子抱住了不能动弹的出云粹。
他的脸贴在出云粹湿漉漉冷冰冰的脸上,他感受到对方的眼泪不断地从眼眶中滑落,冲刷着他的脸庞。
他无话可说,最后的致命一击是出自他的手,而他又不得不这样做。
其实,仔细想一下的话,不会觉得很奇怪吗?
曾经的挚友在理念上已经不合,三观都已经不再一致,即便是这样,他们还是贪念着对方十年前的那点好。
这种很罕见吧?
不应该是逐渐对对方感到无感,感情逐渐淡漠吗?
五条悟不懂。
他是真的不懂。
盘星教昏暗且长的走廊上,每隔五米就亮起一盏壁灯。
五条悟抱着出云粹走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上,沉重的脚步声在墙壁之间回荡,教徒们早已经不知道逃去什么地方,这里仿佛一座废弃的空城。
十一年前,五条悟也曾经在一个叫做盘星教总部的地方这样抱着一个人走,那时候,怀里的人小小一个,身体已经冷透了。
身边是一个个鼓掌叫嚣着死亡是好事的愚蠢信徒。
十一年后的现在,他依旧走在一个叫盘星教的地方,区别大概就是怀里的人是活着的,她的身体是有温度的。
而身边没有一群叫嚣着死了真好的愚民来目送他带人离开。
五条悟面色呆滞的顺着走廊往前走,再不会有一个人猛地打开大门出现在他的面前。
死了就是死了,所以生命才显得可贵啊。
……
回到高专将人安顿好,等五条悟现身开会的会议室时,已经是凌晨了。
诅咒被祓除,这次开会的只有两个学校的校长,以及几名一级术师。
经过了一番浴血奋战,本来变得劳累的他们并没有第一时间去休息,而是聚集在了这个房间里。
五条悟最后一个到,他们对此感到好奇的同时,又觉得是在情理之中。
“你去了哪里?”夜蛾正道是关心他的,作为五条悟的老师,他知道这两个人的羁绊有多深,万一……
乐岩寺对五条悟没什么好印象,也不想像夜蛾正道那样先去关心五条悟的心理健康。
他直截了当的问:“夏油杰呢?”
是啊,这才是他们关心的。
“夏油杰,已经被我杀了。”
这算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却又让人觉得不太容易接受。
夏油杰,曾经高专的一员,年轻的咒术师们可能对他没什么特殊感情,但是对于七海,冥冥和歌姬等人来说,又无法完全将其当做一个诅咒师来看。
他们不约而同的看向一脸平静的五条悟,五条悟始终垂着眼眸,白色的睫毛很长,小扇子似的遮蔽着蓝色的眼瞳。
他进来会议室后就一下子坐在了空着的椅子上,再没有抬头,也不知道究竟在想些什么。
冥冥跟他们混的时间少,内心都不是毫无波澜,更何况他们这几个。
歌姬有点担忧的望着五条悟,平日里她是很讨厌这个从来不对她说敬语,总是捉弄调侃她的家伙,可毕竟作为学弟,作为后辈,他们不是毫无交集的存在。
七海建人没有戴着平时总会卡在眼窝里的眼镜,他沉默的看了一会儿五条悟,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将脸转向了漆黑的窗外。
夜晚的咒术高专变得漆黑一片,没有人去的地方不会开灯,整座山都像是一个巨大的野兽那般,令人的心情烦躁又压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