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慕容玉楼都带着古琴在桑氏的屋子里弹奏《清心咒》,这使得整个慕容府院中的侍婢嬷嬷仆人们都连连称赞慕容玉楼的孝顺,更有甚者,竟连街坊都知晓了此事。
凰国以礼孝治国,此事一出,无疑是给了慕容德伯的脸上贴了一层耀眼的金光,以至于他对慕容玉楼的态度也有所缓和。
而在祠堂中,平姬跪坐在牌位之前,泪眼婆娑。
“孩儿啊,这事为何不同娘亲商量商量?”平姬眼中除了心疼,便是疼惜,这几日,慕容旭在祠堂吃不好睡不好,整个人已经受了一大圈。
“孩儿以为三娘……”
“不要给我提那个畜生!吃里扒外!蠢笨如猪!”平姬眯了眯眼睛,“让她在留仙观好好呆着,至少捡回一条命!诅咒祖母是什么罪过!若是往严重的说,是要凌迟的!”
“娘亲,我不想呆在这阴冷的祠堂里,孩儿想要出去。”慕容旭看向平姬,往日他犯错,慕容德伯都会原谅,可谁知如今竟让他跪祠堂,他可是家中的长子!这可谓是受到了奇耻大辱!
慕容玉楼!你等着!
平姬泪如雨下,“我去求了你父亲,可他就是不见我。如今也只能等到老郡君醒来了,念在老郡君疼爱孙子,你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若是老郡君……”
“你可是阿郎第一个儿子,是老郡君的第一个孙子,她定会保你无恙!”平姬道,“你且听好了,等到老郡君醒来,你听为娘的,老郡君准会让你从祠堂中出来!”
阳馨苑,慕容玉楼正收拾着古琴,也不知她是第几次在老郡君身边弹琴了,如此一弹,倒是让她自己也身心舒畅了几分,看来这《清心咒》还是有些作用的。
正此时,屋内的念红大叫了一声,“老郡君,您终于醒了!”
慕容玉楼随即放下手中的古琴,走了进去,却见桑氏睁着双眼,正看向慕容玉楼,她朝慕容玉楼招招手,“过来,我的孩儿。”
慕容玉楼缓缓走到她的跟前跪下,“祖母,您总算醒了,雪神医此刻正在小厨房为您煎药,孩儿这就去叫他。”
“这些日子,可是你在弹琴?”桑氏问道。
慕容玉楼颔首,“正是,孩儿可是叨扰到祖母修养了?”
桑氏摇头,“你这孩子!你很好!”
不一会儿桑氏醒来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府中,慕容德伯听此消息,立刻放下手中的公务,从他的蘅芜雅间赶了过来。
“母亲,你可觉得安好?”慕容德伯跪了下来。
这几日,二房,四房的两位夫人也都来照料过,慕容德仲和慕容德叔也都是早晚各请安一次,唯独这慕容德伯,整日里以公务为由待在余夫人的归燕阁,慕容玉楼暗自冷笑一声,这慕容德伯倒是还真是挺会装。
桑氏道,“无妨,无妨,神医说了只是体虚,吃了药就没事了!”
正此时,一个嬷嬷从门外跑了进来,“不好了不好了!郎主,老郡君,出事了!”
慕容玉楼认得这个嬷嬷,她是料理祠堂的。
“大胆!老郡君这才刚醒,怎地就不好了?”慕容德伯道,“来人!将她拖出去打个二十大板再说!”
“郎主,老郡君,大郎在祠堂撞墙了!”那嬷嬷在被拖出去的瞬间将慕容旭的消息说出了口。
这使得在场的人都一愣,慕容旭堂堂男儿,竟自寻短见?
桑氏听罢震怒,“还不快去请神医救治!”
她坐起身来,伸手指着慕容德伯的脸,“到底出了何事?你到底将我的孙儿怎么了?我的孙儿为何会去祠堂?又为何会撞了墙?你到底做了什么?旭儿可是个好孩子,定然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母亲,这……”慕容德伯脸上满是为难。
桑氏冷哼一声,朝身边的慕容玉楼道,“二娘,你来说!”
慕容玉楼看了地上跪着的慕容德伯一眼,轻轻道,“祖母可还记得,半月前祖母醒来之后又晕倒了?”
“祖母的身体实在是一年不如一年了。”桑氏叹了口气,“这和旭儿有何关系?”
“祖母,您当时吃了一口柿饼,那柿饼是长兄送给祖母的,上面沾了一些能够让人昏迷的药物,祖母一旦昏迷便坐实了……”慕容玉楼说道这儿,便顿了顿。
“坐实了什么?”桑氏道。
“坐实了用巫蛊之术诅咒祖母。”慕容玉楼一字一句道,“三娘的房中搜到了一些诅咒用的绞蓝草,只因绞蓝草和平谷草的外形相似,所以大家误认为是孩儿所为。好在父亲明察秋毫,并未曾冤枉孩儿。”
这些都是他们知道的,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早在一个月前,慕容玉楼便已经布好了局,她大量购入平谷草,且故意大张旗鼓,整个府中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绞蓝草和平谷草外形相似,而老郡君的病也在她的把控之内,只要定时定量在给老郡君泡的茶水中放些软银草,老郡君的体质会下降,且自身因感到体热而将所有驱寒之物撤出,久而久之定然会得风寒。
鱼饵已经备齐,就看谁先上钩。
果不其然,首当其冲的便是慕容玉华。
只不过从她屋子里搜出绞蓝草倒是出乎慕容玉楼的意料之外。
“混账东西!”桑氏苍白的脸颊被气得通红,“平姬是怎么教育儿女的?竟还搭上了我孙儿的性命!”
慕容德伯连连认罪,“是儿的错,儿已经将平姬的位分降到了美人。”
“哼!”桑氏道,“这个贱婢!你竟还敢留在府上?”
“母亲……”慕容德伯还想说什么,却被桑氏打断,“这种贱婢,府中是不能留了,该怎么办,你自己看着办!”
慕容玉楼暗自冷哼一声,看慕容德伯的表情她早已猜到了几分,他对平姬还是有一些情分的。
她冷冷得对着桑氏道,“孩儿听闻圣人最厌恶这巫蛊之术,咱们大司马府中人多口杂,万一传进了圣人的耳朵里,那父亲的……”
她故意停顿了几息,他倒要看看慕容德伯心中是他的官声重要,还是自己的女人重要!
慕容德伯停顿了半晌,低声道,“母亲,儿知晓该如何行事了。”
慕容玉楼又道,“那长兄……”
“让神医给他瞧瞧,既然已经罚过了,便算了吧,毕竟慕容家的骨血不多。”桑氏叹了一口气,“若是他再如此行事,下回定不饶恕!”
“诺。”慕容德伯应了一声后便退了出去。
慕容玉楼看着走远的慕容德伯,冷笑一声,这一切都是他自找的!
“二娘啊,你这些日子弹奏的是何曲目啊?”桑氏问道。
慕容玉楼道,“孩儿听闻祖母病了,近些日子都未曾睡好,神医给了一本琴谱,名曰《清心咒》。孩儿不大熟练,想着还要照顾祖母,便索性将琴搬来祖母这儿练习了。还望祖母勿怪。”
“这是好事!”桑氏道,“想来是该给你请个先生了。”
“祖母不必费心,孩儿自己琢磨着,倒是能弹出个样子来。”慕容玉楼低着头,显得十分谦逊的模样。
桑氏却将她的手握在手心,“好歹你是咱们慕容府中正正经经的嫡女,总该有个像样的才艺才行,你可再莫要推辞了!”
慕容玉楼嘴角闪过一丝冷笑,嫡女?她在乎过吗?
她在乎的是让那些该得到报应的人,一一都得到报应!等着吧!都等着吧!
“诺。”慕容玉楼低首,看着极为温顺。
桑氏就是喜欢这样的温顺。
第二日,桑氏便叫人请了京都顶好的女先生教导慕容玉楼琴技,如此看来,桑氏这棵大树已经扎根。
慕容玉楼习琴归来,正坐在浅云居廊下弹琴,半月将过,离桑氏的生辰之日将近,宫里的那位应该在回来的路上了,在宫中学习礼仪这几年来,也不知长进了多少。
慕容玉瑶,许久未见,我对你可是甚是想念啊!
思及此,她指尖的律动开始急促了起来,她觉得她胸中的那一股力量仿若要冲破她的头顶一般,这使得她越弹奏越兴奋,连指尖出血了都未曾察觉。
翠玉见此状,连忙要将慕容玉楼摇醒,可不曾想,竟被慕容玉楼狠狠一推,推到了地上。
“娘子,您快醒醒!”翠玉朝慕容玉楼喊道。
突然琴弦一阵慌乱,一个自上而下的狂音响彻苍穹,正此刻,琴音顿时停止了,翠玉起身相望,却见慕容玉楼闭着眼睛,晕倒在了廊下。
“快!快去请雪神医!”翠玉极为慌乱得朝院子里路过的侍婢大喊道。
混沌如初,慕容玉楼仿若遨游在天际之上,正此时,一股清凉之力缓缓从她的头顶缓缓注入身体,这股力量让她觉得十分舒服,使得她心中的那份狂躁缓缓归于平静。
醒来时,一双明眸正居高临下看着她,“你可真是好大的胆子!”雪神医险些吹胡子瞪眼,“给你清心咒,是让你静心的,你倒好,竟不尊医嘱将其放在一边!你究竟有几日未曾弹奏了?”
慕容玉楼坐起身来,目光平缓如初,“我晕了多久?”
这句话竟将雪神医的嘴堵得严严实实,他随即一屁股坐到了她榻边的坐席上,“没多久,只不过一刻钟罢了。”
“太久了!”慕容玉楼道,若是要走上这复仇之路,首先她必须没有任何弱点,而如今此刻,便是她的弱点!“我的情况可有救?”
“若是你自此放下心中执念,寻一处深山安静生活,倒是还能活个七八十年。”雪神医道,“如今这种情况,能活到四十,已经很不错了!”
四十是吗?慕容玉楼冷笑一声,那么还有三十年,这三十年里,她还能做很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