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浅云居时,已经将近子时,慕容玉楼换上了翠玉的衣裳披上了一件黑色的斗篷,走出了门外。
今夜月光如银,照得地面如上了一层霜,寒夜前行,她悄悄地打开了慕容府西边的一个角门。
门外站着一个人。
慕容玉楼走出门外,朝那人福了福身,“多谢道长今日能够前来,为玉楼解围。”
“俗尘之事,贫道已然不大管了。”怀柔道人目光柔和,“还望施主能从实相告。”
慕容玉楼轻笑一声,“道长此言,竟是有些自相矛盾呢。”她顿了顿,“道长既然帮了我,我也理应帮道长才是。”
她从袖袋中抽出了一张字条,递给了他,“道长按照这个地址,大约就能找到那两人了。只不过,他们愿不愿意见你,小女可不敢保证。”
怀柔道人接过纸条,对着月光看了一眼,双目瞬间湿润了起来,他兜兜转转寻遍列国,都未曾找到他们的踪迹,却没想到他们竟一直住在南宵山脚下的一个小村落中。
怀柔道人未求道之前,曾是一个大户人家的郎君,只因家中生了些许的变故,他看破了红尘便去了南宵山成了一位道人,而他求道之前,他新婚的耳聋妻子已经怀了三个月的身孕。
怀柔道人这些年不大见人,但对身患残疾之人却是满腹关爱,慕容玉楼便让谷霜替她送信,信中只写了四个字,“含珠半露。”
含珠半露,月半钟声,分别指的是两个字,玪钥,正是他那耳聋妻子的闺名。
在前世,亓官凌为了宣称他窃取的天下实乃顺天意,用怀柔道人耳聋妻子及其孩儿做引,让他开坛说法,为其得到民声。
而如今,亓官凌的这条路也要被她断掉了。
怀柔道人停顿了片刻,将那张纸条好生收好,朝慕容玉楼道,“施主,方才贫道说你命格贵重,此言亦是非虚,双重命格确实是贵重无比,再加上令堂身份高贵,施主的命格确实有母仪天下之重,只不过,物极必反,施主心思沉重,恐怕有性命之忧,还望要定住心神,方能自救。”
“多谢道长提醒。”慕容玉楼再一次向他福了福身。
待到怀柔道长远去,慕容玉楼才将角门轻轻关好,“娘子着实不大厚道。”
饶是慕容玉楼如此胆大之人,静夜之中突然在耳边听到这么一个声音,竟也着实吓了一跳。
好在她的定力够,霎时间就稳住了心神。
“你怎么会在此处?”慕容玉楼微微抬首,微眯这眼睛看着那位医术高超的雪神医。
雪神医却是神秘一笑,“我还没问二娘,为何三更半夜穿着侍婢的衣服出现在此处呢。”
为了不让院中的人起疑,她只好穿着翠玉的衣服前来赴约,西边是整座府中最荒凉的地方,她原以为极掩人耳目,却不想竟还是被人盯上了。
不过,慕容玉楼却还是没有卸下防备,问道,“雪神医对自己的医术不是极为自信吗?为何方才见死不救?”
雪神医默默的看着她几息,随后笑了起来,两行白牙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的晶莹剔透,与他那一袭白衣简直是交相辉映,像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在此处一样,“救与不救,结果都一样,救了徒增烦恼,不救,倒是可以让你欠我一个人情。”
“你什么意思?”慕容玉楼后退一步,眉头紧锁看着他。
雪神医倒是十分轻松的模样,“到底是关心则乱,我的目的已经被你知晓了,如果不趁此机会收买一下人心,那我可就没有什么后路可走了。”
慕容玉楼冷哼一声,“我不需要你的这份人情。”
“有些事,只有她死了才能了结,她若不死,又怎么能够将幕后的那个人钓出来呢?”雪神医轻轻道,“你看看,这个人情是不是很划算?”
简直是个无赖。
他根本就是自己想要梁姬死,慕容玉楼切了一声,打算不再打算搭理她,而此时,慕容玉楼却是听到了不远处有人行走动静。
她面色一沉,若是这个无奈没有在此处拦着她的话,她此刻早就回到浅云居了。
正此时,她忽然觉得自己的腰间一紧,她感到自己的重心正慢慢上升,待到她回过神来时,却发现二人都已经站在了旁边大树的树枝之上。
他朝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你若是不想掉下去,最好莫要吭声。”
慕容玉楼朝他翻了一个白眼,此时此刻,她为何要出声?
待到那几个巡夜的走后,雪神医这才道,“若是我猜的不错,明日你们陛下应该不会对你们郎主怎么样。”
“那又如何?”慕容玉楼问道。
雪神医忽而一笑,“原来这就是你的目的。”
“我的目的如何,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慕容玉楼看了一眼树下,“怎么还不将我放下去?”
雪神医轻叹一声,揽着她的细腰纵身一跃,飘到了地面之上,“太瘦了,平日里还是多吃些吧。”
“不牢神医挂心。”慕容玉楼扭身,想要打算走,却被他叫住。
“医者父母心罢了。”他顿了顿,“你可曾想过,若是你想要做的事情了结之后,你将何去何从?”
一听此话,慕容玉楼下意识的顿住了脚步,何去何从?她从来不曾想过,她带着一口怨气而活,她从未想过这口怨气一旦出了之后的境况。
见她顿住脚,雪神医道,“若是真等到那一日,你可要跟我们一起走?”
慕容玉楼吞了一口口水,冷哼一声,“将来的事,将来再说。”
还真是不出雪神医所料,第二日,圣上的未央宫就收到了好多关于慕容德伯的弹劾,但慕容德伯毕竟是朝中大司马,牵一发而动全身,所以圣上也只不过罚了他半年的俸禄小惩大诫了一下。
对于这个皇帝,慕容玉楼倒是不大了解,她一直都呆在太子宫中,就连这皇帝的一面都未曾见到过。
但是从他的所作所为来看,这个皇帝的疑心病很重,她冷笑一声,这样很好!
慕容玉楼跽坐在廊下,边煮着茶,便翻看着那本《清心咒》,虽说这本书她已经了然于胸,但她总觉得这琴谱中的东西需要再参一参。
这些日子以来,她体内的躁动虽然没有之前的那么严重,想必是暂时被压制住了。
她翻了几页,脑海中竟露出了那张露着白牙的老者的脸,那张脸虽然是假的,但那个笑容竟还是莫名的让人心中有些舒爽。
她连忙将手中的琴谱放了下来,她到底是怎么了?难不成是因为那晚角门处那人说要带她走她内心才起了波澜了吗?
“翠玉!”慕容玉楼朝院子里喊道。
翠玉连忙走了过来,“娘子,怎么了?”
慕容玉楼将桌子上的《清心咒》递给她,“将这本琴谱还给雪神医。”
“诺。”翠玉二话不说,拿起桌子上的琴谱,就走出了院子。
翠玉走后才几息,谷霜就前来报,说是老郡君有请。
今早慕容玉楼才去阳馨苑请了安,这才午后,怕是那位老郡君找她有事相商。
果不其然,慕容玉楼才在阳馨苑的屋子里坐下,老郡君桑氏就拿出了一张请帖。
这是一张极为精致的请帖,慕容玉楼打开一瞧,这竟然是长公主府的请帖,长公主府上有一片腊梅园,看样子,这是要邀请京都贵女去赏梅呢。
“京都贵族中的娘子郎君们都会去,咱们慕容府中的孩子不多,玉楼啊,你可愿去?”
慕容玉楼浅笑一声,“祖母若是想让孩儿去,那孩儿便去。”
“嗯,正好四娘病了,届时你就随你母亲去吧。”桑氏道。
慕容玉楼双眉一蹙,“四娘病了?我怎么都未曾听闻?”
桑氏道,“今早你母亲差人来说的,说是染了风寒。”
“可曾去寻雪神医来瞧瞧?”慕容玉楼问道。
一旁的念红道,“回二娘,雪神医近日不在府中,幸好郎主请了宫里的张医者,现下应该在四娘的院子里呢。”
慕容玉楼颔首,“既如此,那孩儿一会儿便去四娘院子里去瞧瞧她吧。”
慕容玉瑶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再清楚不过了,隐忍且阴暗,更可况她身后的那个女人太过狡猾,她今次的风寒,定然是在算计之内的。
思及此,慕容玉楼忽而想到了那日在慕容玉华院子里搜到的那株绞蓝草,想来定然也是余氏从中做的手脚。
慕容玉楼在明,而余氏在暗,她为余氏除掉了平姬和梁姬这两颗眼中钉,那么接下来余氏要除去的便是她慕容玉楼这颗大钉子了。
慕容玉楼冷哼一声,重活一世,她也不是吃素的。
梨花苑中,慕容玉瑶舒适地躺在了床榻上,边喝着浆水手中边看着一本画册,这画册是她从宫里带出来的,上面画的是形形色色的人事物,以及一些小故事。
而木兰则是在一旁小心侍候着。
突然,门前一黑,一个身影迅速从门口走到木兰的身边,手起手落,“啪”地一声,落在了木兰的脸上,“没眼力的东西!主子在病着,你竟也不提点着!”
“母亲,你别怪木兰,是我想着这样舒服些。”慕容玉瑶抬头道。
余氏脸上的愤怒立刻转成了亲切的责怪,“让你病,那便有个病的样子,你如今这般,万一有人来探视,那岂不是功亏一篑了?”
“放心吧母亲,孩儿自有分寸的。”慕容玉瑶道,“只是整日里躺在榻上,着实辛苦至极!”
“你且再忍一忍,等到公主的赏梅宴一过,慕容玉楼就会被选中,届时,咱们便可高枕无忧了!”余氏狠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