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累了,太累了,桃花累成狗,真的一句话都不想多说,捂住自己起泡的手,她眼泪花子打转,她真的想吼一句,实在不行,咱不要割了,咱空间还能顶一阵子!
娘,太累了,打小就没这么造过,娘,回家,回家!
昨儿收了两亩,桃花她爹一人又收了一亩,这就是说,他们家还有三亩地!三亩地!
另外两亩种粟的地,还在半山腰,那也就是说,他们还得背回来,简直造孽啊!
桃花想半路撂挑子——不干了,她想遁走,她想原地去世!扔下镰刀,扯着嗓子喊,
“爹~要不然咱先歇一歇,你先去镇里搞个骡子行不行,俺娘可不能一直腿着走”
“去吧,去吧,娃他爹,听娃的话,地里,俺们先忙着,早买早安心,盐巴也得买些哩!”
刘女士也实在可怜几个娃子,赶紧把男人赶走,他们作一下弊吧!
孟福禄直起腰来,青色的胡渣上全是麦子的残枝烂叶,好不容易养起来的一点肉,这会儿全还回去了不说,脸颊还直凹凹,顶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牛眼,要不是那一张黑皮下的嘴里还冒出话来,没人不怀疑这人去了阎王府邸了哩!
这人思索了一会儿,捶打着自己的腰,喏喏嘴,
“等明儿吧,今日太晚了,俺明日午时去,趁着凉爽,赶紧的割吧!”
累死了,他手脚都哆嗦着,实在没有那多余的力气去思考啥了,他也懒得啰嗦,很是不想多说话。
桃花哭唧唧,直接换个方向,与她爹对着的方向,叫来刘女士两人一起忙活,借着夜色,直接抓着麦子,收收收,收进去吧,然后用铡草刀给它去根!娘嘞,她手疼,她玩不动了!
蹲下,进去,切好,拿出来,然后又换一下方向,像个偷东西的老鼠,东找一下,西翻一下的,尽她最大的努力,不被人发现,又能解救自己的手!通通割三分之一,然后让他爹继续努力!
她感觉差不多了,就顺着一行,慢悠悠的跟着割了,时不时的扔去空间,反正都要背的,不若她多少放在空间带回去算了!
混的这么惨,她真是该的,来这么久了,就准备坐吃山空,要是她早早整点事儿出来,如今,也不会落得水泡撒野的地步!
“想啥哩!桃花,你能干点啥哩!这乱世,你活着,就是最大的幸运了!”
刘女士一看,就知道闺头屁股想拉啥屎!这是想岔了哩!
唉,她也不想想,这世道本来就不太平,蒙说啥了,就算她真真做啥了,那也得思量思量,敢不敢,行不行哩!
就说她念叨得她耳朵发热的木炭还是活性炭的,这大旱天,谁买?
粮食贵,但你那么好的粮食,白花花的,多拿出一点儿来,不说老板有没有坏心眼了,就那粮店还是镇上大户开的,人家一个手指头就让你吃不消了!
至于出去卖吃食,那就不要想了,流民那么多,你没开始卖呢,先被抢了,或者说,人,衙门不怀疑你那儿来的粮食?人都是躲着藏着,偏你有多余的出来买卖,既然如此,你多拿点出来,好为民谋利啊!!!
唉,闺女是想岔了哩!这时候,不出头,才是上上策啊!
桃花点点头,也没多说啥,那样子显然的没听进去。刘女士暗暗招呼了她耳朵一下,疼得她哇哇叫。
“成了,娘多大力气还不知道吗?世道艰难,你做啥事儿,人家还不得牵连着你家里人,桃花,做事儿,做大事,本来就不是那么容易的。”
“嗳,娘,俺知道了,太累了,不说了。你歇歇,俺再辛苦些……娘,好疼哩!……”
桃花示意刘女士看她的手,刘女士见那硕大的几个泡,小手还颤抖着,脸色唰的一下就变了,拉着人就坐下了。
“过来,歇歇!孟福禄,闺女儿子的手都要断了,还割啥割,命都要没了,还割啥破粮食!赶紧给老娘过来,歇着!”
几人听娘的话,累了,哭,歇吧!拉着还在犟的爹,朝田坎边休息去了。
“娘,你咋地不把俺生的聪敏些,俺要是机灵些,就制作些灵器,唰唰唰就给咱俩弄好了!”
孟团年苦着个小脸,把破皮的长了大水泡的小手递到他娘嘴边,示意她吹吹。
“娘,俺们也要,吹吹吹,娘吹出的是仙气,吹吹就不痛了”
两大儿子也不示弱,两双粘泥带土的手就递过去了,几娘母歇了一会儿,孟福禄又拿上镰刀去收尾了,两大娃也跟着去帮爹去了。
剩下的三人,无心又无力,一人身有两胞,有心无意!
一人,男娃子,小的可怜!
一人,内里大些,可外也真是肉嫩的娃,这会儿也真的动不了,火烧火燎的不说,水泡破了,只有一层皮在哪里钓着,粘着汗水,真的,疼得她尾巴尖都要蜷缩起来了,如果她原生是只猴子的话!
这无良的世界,摆又摆不烂,卷又巻不赢,躺又躺不平,干啥啥不行!
孟好年已经天为被,地为席,睡得昏天暗地了,刘女士给他水泡挑了,擦了碘伏,这会儿给他打着风,小人儿眉头不皱了,抱着刘女士的另一只手,睡得小脸红彤彤的。
“娘,你那些金银首饰,一样儿的都没放俺住哪里吗?”桃花凑近她娘的耳边嘀嘀咕咕。
“哎呀,娘咋知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干妈那人最讨厌黄金了,说俗气啥的,有也是珠宝,再说了,你不自己查查看看,娘咋知道,放多少在你这里啊!”
刘女士也没细想,话赶话的就停住了。
“切,没出息,你就靠着她给你送珠宝首饰了?自己不出息点儿,囤个吧金镯子玩玩?”桃花神色晏晏的说。
“有啊,在你床底下那个保险箱里啊!说我哩,你收了吗?”
“你别说,咱家出租屋那东西,只要是俺们的,一样不落!”
桃花说完,假意躺下休息,实则空间找箱子,找了半天,两金镯子,三银镯子,三金链子,还有十来颗钻石项链,六只翡翠戒指。
“娘,想不到啊!干妈对你这么好啊!老实说,这不是干妈给你的全部吧!啊!偏心!我咋没有!我咋没有!啊~~”
桃花迫不及待的跑出来,对着刘女士恶龙咆哮!
她的声音如同惊雷一般在空气中炸响,带着无尽的哀怨和委屈。她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刘女士,眼中闪烁着些许嫉妒的火花。
“娘,过分了!”
桃花的声音带有小娃子特有的尖锐,仿佛要刺破人的耳膜。
她的双手紧紧握拳,身体微微颤抖着,显然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而刘女士则被她吓得脸色苍白,不知所措。
“桃花,别激动……这只是意外……”刘女士试图解释,但桃花根本不听。
“意
“啥啊!还不就那些了!还有啥!都是过去了!大地主精养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花啊!人还是得靠自己啊!”
刘女士心虚的,越说越大声,企图掩盖自己猪场的私货,拉着闺女黑乎乎的小手,表示,说那些过去的事儿干啥哩!
让她惦念那还在店里包装的珍珠玛瑙吗?不存在的,一切都是过眼云烟!不值得惦记!
“哼,那不至于,娘,俺们还是可以靠一靠的,咱去市里买一样吧!你选一个。”桃花把东西摆出来,自己挡着爹那边的视线。
“花啊,真好看!”
“嗯,娘,选一个!”
“要不你拿个钻石去卖算了?其他的,娘给你当嫁妆,不能卖。”
“娘,你自己拿着,闺女不要”
“说啥话,那本来就是娘存给你当嫁妆的,还能你不要,现在有了你们兄妹几个,到时候一家一条,剩下的你拿大头,就这么说定了?”
“娘,咱先不说那些,钻石可能在俺们哪里值钱,这里就不知道了,实在不行,当一个镯子吧!”
“实在不行,你的玻璃杯不行吗?桃花啊,镯子咱能不当就不当吧!啊?”
刘女士虽说也觉着不大可能,但还是还是想争取一把,她老姐妹留下的东西不多了,就这么点儿想头了,不到万不得已,还是留下吧。
“娘……”桃花声音软了软。
“哎呀,这不是娘贪呀,你干娘就留下这么点儿香头了。”
刘女士一脸爱意的摸了摸自家闺女那颗由于缺乏营养而干枯毛躁的炸毛头。
“娘,咱有照片哩!”
刘女士不说话了,一双杏眼就那么定定的看着桃花,桃花败下阵来道,
“成成成成,都听你的,老大”见她笑了,话锋一转,这才开口,
“不过,要是实在价格低廉,娘,就卖一个吧,毕竟是身外物,保命要紧哩!”
刘女士不舍的点了点头,拿过来在手里狠狠摸了一把,这才催人把东西收起来。歇了半晌,母子俩人这才苦着脸加入了抢收大阵,罢了罢了!不过故技重施!还是加油干吧!
两亩地之外的万家,这会儿也是干的热火朝天,万贵自从与孟福禄接触以来,自觉得此人十分有情义,虽说以前有些糊涂,但能让他家妇人改过,想必是个有本事又忠厚的人家,这样的人家,怎么能诓骗了他去呢?
而且人家冒着风险特意来提醒他小心打仗,这样的话说出来,可是大罪!但人家有心提醒,定是把他放在了心尖上,是过命的兄弟呢!
他爹的这些弯弯绕绕,万延年不知道,他只知道,隔壁孟三叔家,只有孟三叔算个劳力,他对自家多有帮扶,自己早些收完,早些过去帮衬着。
他站了起来,雨珠般大小的汗,顺着他那还并不怎么刚毅的脸颊流淌下来,他如今12了,娘说,算半个男人了,该是考虑其他的事儿了!
他那双深邃的桃花眼试图穿过茂密的,层层叠叠的,泛着青黄的大麦地或者菽地,遥望那不知明的未来。
稀稀疏疏的声音借风传来,送到他们家的耳边,他静静听了一会儿,这才低着头,手上拿着孟家送来的镰刀,仔细割着,声音沉沉的说,
“爹,赶明问了孟三叔,咱家也得去买头畜牲。”
“嗳,晓得了!”
万贵头也不抬的回话,一家人,除了较小的万丰年和万春苗,双双躺在田坎上睡着了,孟家三人也在清冷月光下,挥舞着镰刀,老庄村此刻必然不是安静的地界了。
除却那些死猪不怕开水烫的人家,有谋算的人家,此时此刻必然也是挥汗如雨,他们不像孟家,万家,崔家,刘家,有孟家三房秘密资助的镰刀。
但也只能尽自己最大的力量,或是石镰,或是青铜镰,或是骨镰,每家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汗水,浇筑着这片他们赖以生存的土地。
也许过了今夜,月光还是这清冷月光,他们却踏上了背井离乡的道路,日后能见的也不过是这一弯泛着银光的玄月了,不过。
如今,他们能做的也只能是把自己今生能淌的汗水随着酸软的,提不起来劲儿的手臂,腰身,注入这片苍茫的大地,以期,祭拜自己祖辈的心血。
与他们曾经的血汗融为一体,他们无怨无悔,他们甚至顾不得思考世间的不公,他们眷念的从来都只是朝夕相处的土地,哪里有祖祖辈辈留下的气息,虽然他们也不知道这样苟活着有什么意义。
但祖辈流淌的血液,让他们务必继续下去,所以他们遵循了祖辈的遗愿——继承香火,勤勤恳恳的流淌着农民的血,与土地为伴,与淌不尽的汗水为伍,与每分每秒的酸软作友,如今他们就要保不住这几辈子的心血了,他们孤立无助,他们甚至不能驻足,停下来,触摸,注目。
匆匆,是他们的常态,四季匆匆,沤肥,育种,栽种,除草,施肥,收割,晾晒,缴税,翻地,肥土。四季匆匆,停不得,留不得,思不得。
这是他们一生关乎性命的大事,却也只能匆匆以待,何况是其他的事呢?如今,只不过换了一番模样,他们自然会习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