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钧寻在校门口接到何妈妈,先领她到语文办公室看何夏。
何夏看着跟个没事人一样,办公桌上还有语文老师给她的小零食。
大概是期末了,再不吃放在这里也会坏了,没吃完的语文老师还给她打包了。
何妈妈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之前听班主任那么一说,心慌里慌张的,没个着落。
何妈妈粗糙的双手落在何夏的发顶,抚了抚,对两位老师说:“给你们添麻烦了。”
语文老师立刻说道:“不麻烦不麻烦,何夏这孩子讨喜,哪个老师都喜欢。”
“您就是孩子的语文老师吧,小夏天天在家提起您,说你是她最喜欢的老师。”
语文老师笑开颜:“客气客气。”
何妈妈转身,又对黎钧寻说:“老师,那个人在哪,我去处理,真的不好意思,我也没想到,她会找来孩子的学校。”
“妈,家婆不是死了吗?那个人是谁啊?”
“大人的事,小孩子别管!你给我在这里好好待着。”
厉声呵斥完何夏后,何妈妈跟着班主任去了三楼。
何夏第一次体会到了椅子上有钉是一种什么感受,要不是椅子结实,早该散了架。
此时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何夏下意识站起来。
语文老师放下手中的书,温和地说道:“想去就去吧。”
“你是个小大人,不算小孩子。”
语文老师给何夏找补。
何夏想了一会儿,认同了这个理由。
语文老师看着何夏勾着腰走出办公室,心想倒也不必这样鬼鬼祟祟。
何夏去得晚了,只听到何妈妈一句:“我受不起。”
她的余光只能看到跪在地上的苍白头发的老人,岣嵝的身姿辨不出男女。
何妈妈侧着身站着,生怕和眼前人扯上半分因果。
何妈妈抠门,做事不大气,有时候甚至说话刻薄得难听。
但她不坏。
端着饭碗上门讨饭的老人,我们吃的什么,对方的碗里就有什么。
防汛的时候,何家出了钱,就不用管其他的了,但何妈妈还是会去帮忙照顾孤寡老人。
她的小气,是被贫穷逼迫出来的。
如果有钱,何妈妈会是个大方的好人,但何家没钱,她也竭力献出自己的善良。
何夏想不到是什么原因会导致何妈妈对眼前磕头的白发老人无动于衷,但她相信何妈妈。
只是晚饭后,何妈妈把何夏两姐妹喊到自己的卧室。
快放假了,何华一直跟何夏睡。
“路上碰到陌生人,千万千万不要搭理,坏人那么多……”
何夏直接问道:“那个人,是谁?”
真的是我们的家婆,你的妈妈吗?
“大人的事情……”
何夏直接打断:“小孩子别管,妈,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可她能找到我的学校,也能找到花儿的学校,花儿那么小,你真的放心吗?你还不如现在和我们说清楚,我们提高警惕心。”
“那个人,真的是我们家婆吗?”
何夏鼓足了勇气,但这话说出口还是有点底气不足。
她从未问过妈妈的妈妈,似乎妈妈的娘家人,只有那个远房的姨姨。
她一直没有关心过妈妈的家人,现在却在逼问,要她说出一些残忍的真相。
何妈妈是坚韧的、破烂的,却不该是这样苍白脆弱的,像个孩子。
何夏终于找到了准确的形容词。
孩子,没有依靠的孩子。
这一刻,何夏觉得自己很残忍。
但她迫切想知道真相,她不希望这是个隐患,哪天跳出来伤害到自己的家人,所以,她得强迫自己做这个恶人。
“是。”
这个“是”说出口,何妈妈自己都愣了一下,承认这些,好像不难。
何夏逗趣似的揪了一下何华的耳朵:“去房间练会古筝,等下我去考你。”
何华最听姐姐的话。
等何华走了,何妈妈才继续说道:“她是我亲妈,我爸很早死了,她带着我改嫁,对方有个傻儿子,想要我给他儿子生个孩子传宗接代,她答应了。后来我就和她断绝关系,跟同村人跑到外面打工,遇到你爸,就在一起了。”
农村不是没有这样的事情,母女嫁给一对父子。
但把女儿往这样的火坑里推的,却是少数。
“她结婚的老伴有个女儿,是正常的,她对那人女儿不好,现在人老了,老头死了,继女不给养老,她还要伺候一个傻子,觉得过不下去了,就来找我。”
“我上班,她找不到我,就找到你那了。”
何妈妈轻描淡写说完,何夏却觉得何妈妈的灵魂都在颤抖。
何夏捏紧拳头,做不出拥抱的动作。
她承诺:“你吃好喝好,健健康康,我给你养老。”
“服装厂淡季也来了,没什么活,等花儿领完成绩单,你带她去爸那儿吧,姑父把房子都租好了,你什么都不用操心,花儿把古筝和作业带着,什么也不耽误,刚好也能避避风头。”
何妈妈没注意何夏说的是带花儿去,没说自己。
何妈妈说再想想。
何夏估计八九不离十,何妈妈大概率会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