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长青走了很久很久,终于回到了饼村,村子像往常一样,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或许生活总是如此吧,刘长青走到村口,这样想着,他已有两年没有看见母亲了。
正思考着,一人看见刘长青,远远跑了过来。
“刘长青!你可算回来了,你娘就要不行了!”
“?!”顾不得回答,刘长青飞也一般地回到家中,此刻刘母正倒在床上,整个人气若游丝,身子更加瘦小,若不仔细看,怕是会认为是一具活着的干尸。
刘长青快步上前,刚握着母亲的手,刘母就醒了过来,她看着刘长青,嘴微微张开,却说不出一句话来,于是刘长青只得靠在她嘴边,细细听着。
“青……儿,你....一定...要...做...自己...喜欢的...事”
说完就断气了。刘长青呆呆地看着母亲,手中温度渐渐低了下去,心中一直想着最后那一句话,不知道要做什么。
很快饼村的大家就忙了起来,虽然平日日不怎么待见刘长青一家,但大家总是一个村子的,念着祖上几代的情分,开始帮刘长青张罗起来。
这些人替刘母收尸,那些人给雕了副棺材,还有些人替刘长青布置葬礼的装饰。
而刘长青呢?他呆呆地站在一旁,好像一切和他没有关系一样。
“或许是读书读昏了脑袋吧!”有人小声说道。
“看他来的样子,估计又没有中,可怜了他母亲将他养大,却是一天福都没有享了。”
“难怪出生那日,有先生说他断不可留呢!”
布置葬礼的人七嘴八舌,手中却没有停下活来,都辛勤地工作着。
刘长青或许听到了,或许没听到,只是现在他还是呆愣愣的,没有知道他在想什么。
按理来说,刘长青是要办酒席的,但刘长青全身上下兜比脸都干净,自然拿不出多余的钱来办葬礼,好在村长不计前嫌,又记了一笔账给刘长青,好让刘母的葬礼勉勉强强办成了。
当契书来到刘长青面前时,刘长青还是那副呆呆傻傻的样子,于是众人一合计,拿着他的手,按了手印。
酒席上,大家都很开心,因为有了免费的吃喝,好像也没人在乎处在一旁的正主了。
饼村并没有守夜的习俗,天一大早,众人就扛着刘母的棺材准备上山埋了。
走在最前面的是村长,饼村就属他辈分最大,于是就由他领着刘长青,带着队伍走到山上。
整个队伍也没有多少人,除了抬着棺材的四人,和村长,刘长青外,也就只有两三人了。
丝毫没有昨日那般热闹了。
整个队伍走了许久,终于到了目的地。
只见前面的村长领着刘长青还有几人,就地挖起坑来,那坑到四四方方,正好埋下刘母的棺材。
于是四人将棺材放入坑中,在村长那里领了钱后,就匆匆离开了。
原地只剩刘长青和村长,还有几个,或许是看热闹的。
“刘长青,你哭一哭吧,要不然你娘走得不安心啊!”村长对刘长青说道。
其余几人也齐声附和着。
“对啊,刘长青,你也不想自己娘黄泉路上赖着不走吧?”
“也不用担心你娘孤单,你爹陪着她呢,哭两声让他们安心投胎吧!”
许久,刘长青才木木地听着他们的话,努力挤着眼睛,眼泪却半天流不出来。
众人见此情景,就走了,走之时叽叽喳喳的。
于是原地只剩下刘长青一人,或许是入秋了,亦或是其他的,周围似乎有些寒冷,不过刘长青并不在意。
从昨日以来,他的脑袋就昏昏沉沉的,他知道母亲死了,但自己似乎并不感到伤心。
他只觉得自己思考的很慢很慢,他也并不理解为什么要哭,心中也突然没理由地解构这句话了。
“要是我哭就能让父母走好,那这天下的孝子不应该哭死来吗?”
“要是让老先生知道了,不知道会不会告诫我一句,子不语怪力乱神。”
“所以我哭大概是没有什么用的吧,况且我也并没有感到伤心,哭就更加不必说起了。”
说着说着,刘长青也不禁自嘲自己是个没人性的东西了,萍水相逢的人尚且可以哭出声来,自己的母亲却万不肯施舍半滴眼泪来。
“刘长青,你可真是一个畜生啊!”他说着,看向眼前隆起的小土坡。
沉顿的脑中思考着刘母的话,好像总是没有所得。
或许时间很慢吧,刘长青这样觉得,自己活动一番,似乎也只过了片刻,太阳的位置也没有移动半分的样子。
刘长青依旧看着刘母的坟,上面是新土,有些土腥味,他不太喜欢。
“那,就不喜欢吧,做自己喜欢的事,应该是这样吧。”似乎在自言自语,但无人回应。
寂静的墓地,只有他一人罢了。
那就索性一起说出来吧,他这样想着。
“娘,其实我不喜欢吃鱼,鱼全是刘虎那小子的主意。”
“其实我也不喜欢你骂我的样子,那次童生试,我一直不喜欢最后就得了条破鱼。”
“我还不喜欢当秀才,你忘了给我补办酒席,其实我一直想要办的。”
“我最不喜欢的是上学,我一直不懂为什么要去上学,我很讨厌上学……”
对着一块坟包,刘长青说了很多很多,有时候前面说了的,后面又说了起来,有时偶然记起什么不相干,也会随口说几句。
说着说着,他脚下土地慢慢变得泥泞,但还在继续说着。
“爹娘,我好想你们啊!”一句出口,却再也没有话了,此刻,夕阳西下,已是黄昏了。
刘长青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回到饼村,回到自己的床上,他只知道用被子裹着自己,从明天开始,他就是孤身一人了。
黑暗慢慢笼罩着他,夜深了,整个饼村陷入沉眠中,明天,所有人都会正常起来,投入到各自的生活中。
时间像一条很长很长的河,死亡就是投入河中的石子,最终会被时间长河抚平一切的波澜。不过,波澜之下,有些鱼儿已不复当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