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茫的五峰山巍峨耸立。
清晨时分,五峰山寨的大门缓缓开启。
十一个身影鱼贯而出,正是背负行囊、前往江南万松山参加绿林大会的五峰十杰和他们的向导——“鬼面刀”沈阳角。
走在最前面的沈阳角不动声色地回头扫了一眼五峰十杰,见他们皆是一副寻常旅人的打扮,满意地点了点头。
有了这身行头,应该不会再被人怀疑是山贼了。
当然,腰间佩戴的刀剑是无法避免的,毕竟总不能空着手去参加绿林大会。
“顶多把我们当成是哪个江湖门派的弟子罢了。”沈阳角心想。
这也正是他想要的。
若是被人发现是山贼,只会徒增麻烦。
正欲收回目光的沈阳角与风滚草视线不期而遇。
“沈先生,怎么了?可是有话要说?”风滚草问道。
“没什么,只是在想,若路上遇到有人问起咱们是做什么的,该如何作答?”沈阳角笑着说。
“初次见面就问这种事的,应该不多吧?”风滚草有些疑惑。
“呵呵,咱们这么多人一起赶路,难免会有人好奇。”沈阳角解释道。
“那依先生看,我们该怎么回答才好?”风滚草问道。
五峰十杰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起来。
“就说我们是五峰门的,如何?”
“五峰门?不如叫五峰观?”
“我看叫五峰楼更好!”
“我说哥哥们,为什么非要叫‘五峰’什么?咱们不是都学了‘飞龙在天’吗?不如就叫‘飞龙门’!”韩彩妍提议道。
“那我就叫‘升天门’!”许仁达不甘示弱。
“哎,这个名字不错!”
“我还是喜欢‘飞龙门’。”
“真是的……”
五峰十杰就“飞龙门”和“升天门”争论不休,谁也不肯让步。
卓高明实在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大吼一声:“想叫‘飞龙门’的就叫‘飞龙门’,想叫‘升天门’的就叫‘升天门’!吵什么吵!”
众人被他一吼,顿时安静下来。
眼看就要下山了,风滚草一锤定音:“我看‘龙’之一字吉利,就叫‘飞龙门’吧!”
就这样,山寨的名字就这么定下来了。
风滚草又补充道:“咱们都是飞龙门的弟子,延兄弟就是咱们的师父,如何?”
“大哥,那门主呢?自然是您来当啊!”卓高明问道。
风滚草却摇了摇头:“门主就免了吧,省得惹麻烦。万一以后遇到什么事,还得门主出面解决,多麻烦啊!”
“嘿嘿!要不我来当这个门主?”卓高明自告奋勇道。
“你和我有什么区别?不行!没有门主,咱们就不用承担那么多责任。”风滚草一口回绝。
沈阳角在一旁说道:“寨主所言极是,若是有了名号,难免会有人前来攀附,招惹是非。”
“听见了吧?沈先生也这么说。”风滚草耸了耸肩。
这时,夏素白好奇地问道:“风大哥,那我们飞龙门去南直隶省做什么呀?”
“去……去……”风滚草被问住了,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作答。
许仁达眼珠一转,抢着说道:“南直隶省有个升天门,我们此去正是为了帮助他们!”
“去你的!许仁达,你还惦记着你的‘升天门’呢?”卓高明忍不住笑出声来。
风滚草却眼前一亮,觉得这个理由不错,便点头道:
“嗯,这个主意好!大家都记住了,若是有人问起,就说我们是江湖武师,正准备去南直隶省的升天门!”
五峰十杰哄笑着答应:“知道了!”
“遵命,大哥!”
李铁山忍不住问道:“可是大哥,南直隶省真的有升天门吗?”
“谁知道呢?”众人笑了起来。
“我说铁山啊,你就别问那么多了!有就有,没有就没有呗!”
“哈哈,咱们铁山就是单纯!”
李铁山被他们说得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五峰十杰来到山下村庄,补充了些许干粮,便朝着东南方向的官道走去。
九月中旬,南直隶省,阜阳。
正午时分,十一个身影缓缓走进城门,正是风尘仆仆的五峰十杰。
经过长途跋涉,他们的衣着已经有些破旧,但却与腰间的刀剑相得益彰。
“大哥,又热又饿,我实在走不动了!咱们找个地方歇歇脚,吃点东西再走吧!”满脸络腮胡的卓高明有气无力地说道。
他体毛旺盛,比旁人更怕热。
风滚草也有些疲惫,点头道:“好吧,休息一下。我也快累垮了。”
沈阳角环顾四周,指着不远处说道:“风大哥,你看前面有家‘新阳饭庄’,咱们去那里歇歇脚吧。”
五峰十杰也顾不得细看,便朝着沈阳角所指的方向走去。
可见他们早已饥肠辘辘,疲惫不堪。
新阳饭庄内人声鼎沸,座无虚席。
店小二见来了十一个身材魁梧的江湖人,连忙招呼他们坐下,并腾出一张桌子。
五峰十杰一落座,便抓起桌上的茶壶,咕咚咕咚地灌了几大口凉茶。
随后,他们草草点了几样菜,便又瘫坐在椅子上,一个个像是霜打的茄子一般,没了精神。
风滚草百无聊赖地四处张望,忽然感觉身旁有人在偷看自己,转头一看,只见邻桌坐着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人,正目光闪烁地打量着自己。
风滚草心中一惊,暗道:“难道他看穿了我的身份?”
他心虚地避开中年人的目光,心中忐忑不安。
好在,那中年人似乎只是好奇地看了一眼,便不再关注他们。
这时,菜肴陆续端上桌来,风滚草也顾不得多想,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酒足饭饱之后,众人正准备起身离开,却不想那中年人突然开口问道:“几位少侠,可是江湖中人?”
风滚草心中咯噔一下,暗道:“果然被他发现了!”
他故作镇定地反问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啊,是在下失礼了,还未自报家门,在下是阜阳‘水月商行’的总管事张寒英,这位是小女。”
张寒英说着,将身旁一位二十出头的貌美女子介绍给他们。
那女子连忙起身,对着五峰十杰盈盈一拜。
看着女子娇羞的模样,风滚草猜测这应该是张寒英临时起意,并非有意安排。
张寒英简单介绍之后,继续说道:“我们商行要运送一批货物,正巧缺少人手护送……”
“你该不会是想让我们帮忙吧?”风滚草没好气地说道。
“呵呵,也不能这么说……”张寒英尴尬地笑了笑,目光却在五峰十杰身上来回打量。
他发现除了一个老者眼神浑浊之外,其余人皆是目光清澈,不似奸邪之辈。
而且,他们身上散发的气息也颇为正派,不像是邪魔歪道。
其实,这都是因为五峰十杰平日里勤练延赤霞传授的“白蛇吐信”心法所致。
这“白蛇吐信”乃是九天玄女所授道家功法之精髓,即使是呼吸吐纳之间,也能吸纳天地灵气,提升修为。
因此,五峰十杰虽然以劫掠为生,但举手投足之间却自有一股超凡脱俗的气质,比起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弟子也不遑多让。
再加上他们常年风餐露宿,身上少了几分世俗之气,多了几分洒脱不羁,也难怪张寒英会被他们的外表所迷惑。
“这些人应该信得过。”张寒英心中暗道。
他心中有了计较,便更加热情地与五峰十杰攀谈起来。
“哈哈,百年修得同船渡,相逢便是有缘!不知几位少侠师出何门?可否告知一二?”
“我们是飞龙门的弟子。”风滚草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这个问题他早有准备,因此回答得十分流利。
“哦?原来是飞龙门的高徒!不知贵派位于何处?”张寒英继续问道。
“河南?”风滚草被问住了,语气也不禁弱了几分。
张寒英早已被他们的外表所迷惑,哪里听得出他的言外之意,只当他们是河南的某个门派。
“原来是河南飞龙门!不知几位此行可是与我们顺路?我们此行要前往淮南,途经合肥,不知几位可愿与我们同行?在下必有重谢!”
张寒英热情地邀请道。
风滚草顿时愣住了,他本想拒绝,却没想到双方竟然顺路。
正当他准备开口拒绝之时,一旁的李铁山却插嘴道:“我们也要路过合肥……”
“你这小子!怎么什么都说!”风滚草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却也于事无补。
张寒英闻言,心中暗喜,看来今天是遇到贵人了!
夜幕降临,阜阳城外的一座破败的关帝庙内。
青石铺就的院落里,十一个人围坐在一堆篝火旁,借着火光驱散着夜晚的寒意。
这群人正是五峰十杰。
虽然现在还是夏季,但夜晚的露水很重,为了避免着凉,他们便生了一堆篝火取暖。
熊熊燃烧的火焰不仅驱散了寒意,也为这寂静的夜晚增添了几分暖意。
五峰十杰们默默地看着跳动的火焰,谁也没有说话。
往日里那些污言秽语,此刻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淡淡的忧伤。
他们现在虽然是绿林山贼,但曾经也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贫苦百姓。
看着那化作灰烬的火焰,他们仿佛看到了自己那如草芥般卑微的生命,心中不禁泛起阵阵苦涩。
人总是会随着环境的变化而改变。
当初在五峰山落草为寇之时,他们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逍遥快活,如今离家日久,那些被遗忘的过往却渐渐浮现在心头。
夏素白用一根树枝拨弄着火堆,转头看向风滚草,问道:
“风大哥,你今天为什么要拒绝那位张总管的邀请?反正我们也要路过淮南,不如就和他们一起上路,还能赚些银子,岂不是两全其美?”
“哼!你忘了我们是什么人了?万一路上遇到官府的人,岂不是自投罗网?”风滚草没好气地说道。
“大哥说得对,咱们和那些商队走在一起,目标太大,还是小心为妙。”卓高明也赞同地点了点头。
“哦,原来是这样。”夏素白脸上露出一丝失望之色。
其实,她心中也曾幻想过像那些江湖侠客一样,仗剑走天涯,行侠仗义,快意恩仇。
韩彩妍看穿了她的心思,笑着打趣道:“怎么?你也想当女侠了?”
“哪有?我只是……只是有些好奇罢了。”夏素白嘴硬道。
“呵呵,谁还没有个年少轻狂的时候呢?”韩彩妍笑着说道。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聊起了那些江湖轶事,憧憬着那些快意恩仇的江湖生活。
风滚草看着她们,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女侠……”
他也曾有过这样的梦想,只可惜现实太过残酷。
他自幼家贫,父母为了少一张吃饭的嘴,便将他托付给了一个走江湖的郎中。
后来,他便跟着郎中四处流浪,最后落草为寇,成了五峰山的山贼。
自从他得到延赤霞传授的“白蛇吐信”心法之后,他的人生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每当他静心修炼之时,便会感觉自己仿佛穿梭于天地之间,与自然融为一体。
“唉!”
风滚草长长地叹了口气。
“大哥,你怎么了?”卓高明不解地问道,随手将一根燃烧的树枝扔进火堆。
“我以前跟你们说过,我家里还有妻儿吗?”风滚草问道。
“没有啊,你是第一次跟我们提起。”众人纷纷摇头。
“她们应该还在开封,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是死是活……”风滚草的声音有些低沉。
自从他逃亡江湖之后,便再也没有回去过。
“大哥,你真是个无情的人!”卓高明忍不住说道。
“最近我总是想起她们,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大限将至……”风滚草喃喃自语道。
“呸呸呸!大哥,你别胡说!想家是人之常情,说明你还有良心,怎么就大限将至了?”卓高明连忙说道。
他自幼在寺庙长大,从未体会过家庭的温暖,因此对风滚草的遭遇十分同情。
五峰十杰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渐渐地,他们都进入了梦乡。
篝火的光芒也渐渐暗淡下来。
“知了……知了……”
寂静的夜里,只有蝉鸣声在耳边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