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你之言,是谢承训先收到了昂国人的信,然后拉你下水的?”段暄深吸了一口气,想要平复一下心中的怒火。
明崇庵抖得更加厉害,说不出来话。
“把谢承训带上来。”段暄已然对明崇庵失去了耐心。
禁龙军得令,很快将谢承训从另一间牢房押了过来。
“罪臣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谢承训大气都不敢出,一进门便扑倒在地,磕头如捣蒜。
段暄懒得正眼瞧他,烦躁地挥了挥手,示意禁龙军将谢承训拖到明崇庵身边。
而后,段暄又将方才审问明崇庵的问题,原封不动地抛给谢承训。
果不其然,谢承训为了减轻罪行,将全部的脏水泼在了明崇庵身上,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
在谢承训的口中,是明崇庵拿到的昂国人的信,是明崇庵来找他合作,也是明崇庵怂恿他继续给昂国人送武器。昂国人给的好处,明崇庵拿走了大半。他还被明崇庵以全家性命做要挟。
明崇庵自然不会承认,立刻大声驳斥谢承训。两个人几乎要大打出手。
段暄冷眼看着眼前全然没了斯文做派的两人,等他们打得衣衫都被撕破破,头发被扯乱,脸上因为互殴而有了抓痕和淤青,才让身边人将他们拉开。
段暄给荆易儒使了一个眼色。荆易儒立刻会意,命人将人证带了上来。
“草民华觉,叩见陛下。”华觉不疾不徐地跪地行礼。
“朕问你,是谁交代了你们,要你们去送武器的?”段暄的面色缓和了些。
“回陛下,是明崇庵明大人。草民本是给明府送过冬炭火的商贩,有一日,明大人传草民进了内书房,要草民找几个信得过的人,往昌州送一批东西,还许了草民许多好处。草民一时鬼迷心窍,又惧于明府的威势,便应了下来。”
“陛下听到了,都是明崇庵这个老贼。臣只是不得已顺从他,请陛下明鉴!”谢承训好像抓到了救命稻草般,声嘶力竭,涕泪横流。
“陛下,这一定是谢承训买通了他来构陷臣!臣并不认识这个人!”明崇庵虽然十分慌乱,却还是极力争辩。
“明大人说不认识草民,可是从草民的父亲起,就开始为明府送过冬炭火,草民的父亲去世后,草民便接过了这个担子,统共算来,草民父子二人为明府送炭火已有数十年了。故此,草民与明府的人很是熟络,送炭火时若是碰上大雪纷飞,明府的管家还会叫草民进屋烤火,喝酒暖身。明府年底赏钱赏物,明大人还会赏草民一份。陛下若是不信,可派人往草民家中查验,草民家的柜子里,还有明府去年赏下来的莲花纹金丝锦,上面绣着明府的字样。”华觉睥睨着明崇庵,面若冰霜。
“你,你……”明崇庵一时语塞。
“草民去时,一路上许多大人行方便,回来时却像是换了一个人。路过柴桥时,甚至被拦下,夜里更是有杀手企图将草民灭口。上苍保佑,于草民命不该绝,这才能来大理寺指认奸贼。那些杀手的尸体,应该还在柴桥,陛下尽可派人前往查证此事。”
“你们两个的话现在看来,皆不可全然相信。不过你们还真有本事,又能与昂国搭上线,又能疏通这一路上的各地官员,还能派杀手杀人灭口。朕从前真是小瞧了你们。”段暄双目晦暗,看不出喜怒。修长的手指轻轻叩着桌案,一声声轻响仿佛叩在在场的每一个人心上。
也许是因为暑热难耐,又或是因为太过恐惧,明崇庵和谢承训已是大汗淋漓,囚服近乎湿透。
“单凭你们自己,实在难以做得如此面面俱到。说,还有谁帮你们?”段暄起身,缓缓靠近明谢二人。
二人皆支支吾吾,不知如何答话。
“荆易儒,你们查的如何了?”段泓自然不指望这二人能主动供述此事。
“回陛下,现已查明,军器监贺庸鸣,少监曾广维收受谢承训财物,协助其锻造武器盔甲,并伪造账目;比部主事凌予,审查军器监账目之时,明知有误,却不肯上报,而是趁此向贺庸鸣、曾广维二人索取银钱;还有城门郎厉行风——”
“够了。”听着这一个又一个的名字,段暄有些烦躁。
朝堂之内,已是如此千疮百孔。
荆易儒立刻停了下来。
整间牢房顿时陷入死寂。
段暄在牢房中来回踱着步,一时思绪纷杂。
谢承训和明崇庵为了能让送给昂国的武器顺利运往边境,从朝堂到沿途各州,自然是要笼络人心的。可是他们拉下水的人越多,知道此事的人便越多。为了不让这其中有人泄露此事,亦或是反水,必然需要一个威势极大的人压制。而在朝中,能做到这一点的,便只有司徒熠了。
思及此处,段暄不由得转头看向立在桌案旁的人。
司徒熠从踏入牢房的那一刻,便一言未发。此时他的面容隐在阴影之中,一片晦暗,看不清悲欢喜怒。
纵然疑心,可是现在并无半点证据。除非谢明二人肯招供。
“太师,你如何看?”段泓缓缓走到司徒熠面前,神色冷峻。
“回陛下,臣以为,应依我大周律法惩处二人。”司徒熠拱手道。
段暄冷哼一声。
自然是要法办的。这一点,无需多言。
司徒熠圆滑狡诈,他此番答话毫无用处。
“荆卿,你方才所说的几人,可是朝中全部涉案之人?”段暄又转向荆易儒。
“回陛下,这只是当前查出的人。臣仍在极力查办此事,至于方才人证所说,一路上协助此事的官员,臣也将会派人前去查访。”
“这两个人还没有交代干净。除恶务尽,你务必要让他们吐干净。无论品级,无论官职,哪怕是世家大族,乃至皇亲国戚,凡是牵涉此事,一个都不许放过。”段暄眼中冷意森森。
“臣遵旨。”荆易儒跪下叩拜,“陛下,臣还有一事。”
“讲。”
“谢承训和明崇庵二人已下狱,他们的府邸,臣也已派人封禁,他们的家人皆被囚于家中。还有方才所说的贺庸鸣等人,如何处置,臣不敢自作主张,请陛下示下。”
“谢承训和明崇庵,抄没家产,家人仆役一干人等也全部下狱;贺庸鸣,曾广维,凌予,厉行风等,革职查办,查封家产。日后若是再查出其他人,你自行处置,不必来问朕。要仔仔细细查,把那些腌臜事全部给朕查出来,一桩桩一件件晒在太阳下,让天下人都看看。”
段暄话音刚落,谢明二人皆瘫软在地,口中不断哀求,请段暄开恩。
牢房中闷热难耐,又兼以政务烦心,段暄早已耗尽全部耐心。他不再理会众人,抬脚走出了牢房。
“太师若是无事便回去吧。”回去的路上,段泓坐在步辇上闭目养神,淡淡道。
如果不是为了政事,段暄根本就不想见到司徒熠,不想看到他那一副表面恭顺,暗里却包藏祸心的虚伪模样。
或许是因为段暄的生母与司徒熠并非一母同胞的姐弟,段暄自小便与这位舅舅不亲近。在司徒熠的身上,段暄从来没有感受到半点舅甥之间的温情。更不要说,现在二人仅仅只能维持表面上的和睦,实则已经势同水火。
“臣告退。”司徒熠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立在原地,恭送段暄走远。
“陛下,是否回宫?”李公公小声问。
段暄缓缓睁开双眼,直视着前方长长的宫巷。
“朕去看看皇祖母。”
“摆驾慈萱宫——”李公公尖锐的嗓音回荡在朱墙碧瓦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