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直欺人太甚。
白斯言就没给她留半条可以在上海生存的路,到了下周三的时候,白舒童早早来了吕西纳路的俱乐部。
俱乐部不是闲杂人能随便进,得凭请帖或者是会员的身份,而这会员又得是瑞士的侨民或者是受邀的上海高官名流。
她有身份上的便利,就换了衣服,听了侍从说白斯言和一帮人在打靶场,就直接到了步枪打靶场去。
场内枪声四起,快速利落,空气里微微有硫磺的味道,视野里开阔,是一大片的平地,微微因风而飘起尘沙。
她眯了眼,从中看见了一身白色西装的人刚收了步枪,正在被侍从伺候雪茄,她径直站到了他面前,直接将旁边小童托盘上的红酒泼了过去。
水流滴在了白斯言的身上,他骂了句靠,全新的衣服,沾染了一身的红,像开出了一朵血花。
就像有人朝他开了数枪,是个大灾难。
等看清了面前的人。
白斯言怒气转笑,摆了手,让一旁的人别管。
他舌头舔着内壁,傲然地对她说,“如何?做好回邱宁的准备了吗?瑞士总会的这份工作,我还特意给你留了,就这么对待哥哥吗?这衣服可贵,要是让你赔,你能赔得起吗?”
“赔不起,也没想赔。今天的工钱我也不要了。我来是要告诉你,这上海不是你们白家的,别以为这样就能赶我走。我不会走,多的是你们碰不到的营生。”
“妹妹,别犟。这些苦头,你本来可以不吃的。好好地回邱宁去。”
“不可能。做梦。”
“那就还来三百大洋和那翡翠镯子。”
“不还。白先生,你难道不知道我是怎么得的三百大洋和翡翠镯子的吗?”
白斯言只是从母亲杨淑青那里听说是她强盗行径要走的。
“难道不是抢的?”他讽刺地说道,“哥哥,也不懂得叫和尊重吗?”
白舒童嗤笑说,“是我签了断绝与白家关系的切结书得来的东西,我不还。叫你哥哥,我也高攀不起。”
白斯言闻言愣怔了下,凝了眉,“什么?”
难怪她口口说自己不是白家人,让他不要管她的事情。
“你不知道吗?”
的确不知道。
白斯言眉头越皱越深,似乎觉得邱宁的事,越来越不简单,怎么就闹成了这地步。派去邱宁问话的人,迟迟还未答复。
于是他问,“邱宁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你来了上海。”
“你关心吗?”
“废话,我是你哥哥,怎么不关心。”白斯言叉着腰,甚是严厉地同她说话。
“可如果是哥哥,就不会这么对我。我不信你们。”
白舒童红涨着脸,甩下了一身的侍从马甲,被伤透了,不再想对他们倾述半分。
“喂。”
“我不叫喂。”
“白舒童。”
“别叫我!”
她头转都不转。
白斯言看着她,轻摇了下头,脱下了脏了的外衣。
旁边五米远,顾承璟全神贯注在200码的靶子上,瞄准后,受了后坐力,从手边连续出去了六发0.45毫米的手枪弹。
才抬了头,看了旁侧的动静。
他放了左轮手枪,脱了手套,看着走远的娇小身影,到了白斯言身边来,问,“惹的什么债?”
白斯言一言难尽地摇摇头。
“不好弄。本来想使点不光彩的手段赶一个人出上海,可是她是比想象中的难妥协。”
被砸了营生后,白舒童还是不肯走,好像是把钱给了那个姓童的巡捕,所以,他帮着出头,赶走了他派出去的那些人。
一个个地进了巡捕房,还出不来。
“不说她了。顾三,今天你可跑不掉。今日,得去我家吃个饭,老爷子给你摆了席,你不是准备要走了吗?无论和我妹妹成不成,我们好歹父辈是闯革命出来的交情,这面子得给吧。”
顾承璟一听,笑了下,但也有余悸,“又是上次那种阵仗的席?”
十几二十个妇人紧盯着他不放,盘问东盘问西,将祖上三代都盘了个清楚。
“不不不,就家席,简单的家席。”
男侍从过来报靶圈,白斯言的两枪出去,只有一枪命中红心。而顾承璟六发,全在红心圈。
白斯言笑说,“不常玩,这手真是生疏。你以后不在这,我可怎么进来。我是靠着是你妹夫的名号进来的。”
顾承璟微皱了眉,“是顾家的名号好使,不是我。”
“都一样,都一样。以后都是一家人了,也分不了你我。”
顾承璟见他拿着雪茄,一口又一口的,就问,“你家就一个女儿吗?”
白斯言顿了顿,转头看向远处刚走不久的人,心里明知道不是,可这个六指儿就没有同外公布过,于是收回了目光,叹气说,“是,就白曼露一个。怎么啦,怎么这么问,是哪里传得我们白家有两个女儿吗?”
顾承璟接过了他的雪茄,转了转手里的打火机砂轮,也没点,耸肩轻答,“没有。”
哪里都没有传,只是他亲眼见到了两个一模一样的人。
那女学生明明是白家人,可却又不属于白家。
让人生怪。
不过有件事倒是明了,与他定下娃娃亲的是那个叫白曼露的娇小姐,不是其他人。
“顾三,说好了,今晚就到白公馆,等会儿的滚球我就不参加了,我在家恭候你的大驾。”
“行。”
顾承璟轻笑了下,对他的恭维习以为常,也不想反驳了,就挑了挑眉,应了旁侧一帮瑞士航校同侪的邀,又重新回到了靶位上去。
心下,已经打定了退婚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