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真的回答很独特也很令人疑惑。
皇上不自觉地看了看站在下方的怀安王,但没想到后者也同样投来一个疑惑的眼神。
也就是说,这个当老子的也不清楚此时儿子的心里,到底是在琢磨些什么。
“张大人,你初入仕途,对很多国事不甚明了,纸上谈兵也在所难免,只是希望你下次不要在这样大放厥词,需懂得谨言慎行的道理。”
此时站出来对张真一通挖苦的人,是户部侍郎杨进。
在户部,张真和杨进之间差了两级,也就是说杨进是张真上级的上级,此时杨进出来驳斥张真的言论,就给人一种在教训自己下属的味道。
张真心说,你这只老狐狸总算是忍不住了,刚才我还纳闷呢,你怎么能沉得住气不来说些风凉话,结果还是没忍住是吧?
对杨进的反应,张真就更加不觉得奇怪了,而他也早就想好了应对的说辞,因此始终神情自若,没有一点的慌张。
“杨大人先安静听我说完原因,再来评断我是不是纸上谈兵也不迟。”
短短一句话,直接把杨进给回怼了过去。
紧接着,张真朗声解释道:“陛下,我之所以说要想一劳永逸解决漠北部落的问题,关键在于庆族,主要有以下几个原因。
其一,漠北部落是马上民族,每次行动少则几百骑兵多则数千,盯上一个地方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发起突袭,劫掠之后又迅速折返,即便我朝在边境驻扎大量边军,也因为机动不足还显得鞭长莫及,可若是以同样擅长骑射的庆族来应对,则是正中下怀!
其二,庆族一直怨恨朝廷打压他们,这次不如趁机在边境地区许给他们一块地来休养生息,这样看似是赐予了他们土地和自由,但同时也是拿他们牵制漠北部落,庆族人肯定不会容忍漠北部落去劫掠他们。
其三,北梁用漠北部落来袭扰我们,就是意在消耗我大炎的主力,方便他们发动后手,如果我们也用庆族来对漠北部落,不就能腾出手来直接和北梁对阵了吗?”
张真的对策听上去很有道理,而且堪称一石二鸟。
大炎既不需要再耗费大量军力财力去对付漠北部落,同时还能解决庆族人的安置问题,这可是给皇上心头去掉了两块心病。
张承嗣看了看杨进,后者额头微微渗出了些许冷汗,这时候他显得有些尴尬,因为他发现自己居然找不到什么漏洞,来继续嘲讽张真的纸上谈兵。
不过,还好有人站出来发问,说:“张大人,之前殿试时本官也在场,当时你在提出庆族三策的上策时,曾强调要给庆族人一块土地用来安置他们,但这块地不能离边疆太近,这岂不是跟你现在的言论背道而驰吗?”
不少官员当场哄笑起来,觉得张真不过如此,恐怕他连自己当时说过什么都给忘记了,所以才会造成这种自相矛盾的结果。
张真则不急不躁地回应道:“这位我叫不出名字的大人,请恕罪,毕竟我才第一天参加朝议,实在认不全你们所有人。
但我想说的是,此一时彼一时,世间万物都在发生着变化,尤其是国情与军情,更是每天都有不同,难道我几个月前所说过的话,也能适用于当前的情势吗?
要是这么说的话,一套国策大可以沿用百年,大人你以为呢?”
张真有力地回击,让这位挑事的大人哑口无言。
坐在龙椅上的皇上,看着张真不卑不亢,据理力争的风采,逐渐入了神,这一幕大有舌战群儒的意思,不得不感慨还是后生可畏。
有了杨进和这位官员的前车之鉴,余下的人就再也不敢轻易驳斥张真的观点了。
眼看张真在这大殿之上居然出尽风头,太子张承嗣和杨进等人心中都很不甘,尤其是张真才第一天参加朝议,就当众和太子大唱反调,这口气怎么能咽得下去?
这时,依然是杨进站了出来,“陛下,臣认为张大人固然年轻,但一番见解倒也有可取之处,我大炎正缺少像他这样年轻有为的才俊,臣刚才想到一件事,想提议让张大人着手去办,这样也好让他能够尽快得到历练。”
皇上问道:“嗯?是那件事?”
杨进回答:“关于少府监孙忠贪腐一案,不如就让张大人去查抄孙家,如此安排恰好能发挥张大人的长处。”
当杨进说出孙忠贪腐案时,只见大殿上多一半的人脸上的神色都骤然生变,张真察觉到这不同寻常的反应,心说这是杨进在给自己挖坑,绝不会错!
皇上斟酌了一番,最终同意了杨进的谏言,于是这桩烫手山芋般的案件,就落在了张真的手里。
散朝之后,张真本想去问问老爹怀安王,这件贪腐案究竟有什么特殊之处,居然能让殿上群臣闻之色变。
不过张承嗣很不合时宜地走了过来,还面带微笑着对张真说:“恭喜张大人,今天在殿上发表的真知灼见,发人深省,受益良多,我实在是应该多向大人讨教。”
张真回道:“太子殿下谬赞,这只是些粗浅的建议,不值一提。”
“你何必谦虚呢,你可是我大炎朝难得一见的青年才俊,状元之才,连父皇都一直夸赞你的才学,我身为皇子只能自惭形愧。”
张承嗣不吝溢美之辞,看上去他好像完全没有记恨张真在殿上不给面子的言行,但后者却很清楚,这不过是张承嗣做给旁人看的假象罢了。
“张大人,或许往后我们应该多来往,我还有很多问题想要跟你讨教,听说你的万利斋在凤鸣城大受欢迎,生意更是蒸蒸日上,那你岂不是个全才,简直令人不可思议。”
张真淡然地笑了笑,忽然压低了声音,凑近张承嗣耳畔说:“太子殿下一手掌控福鼎祥这样的大商号,还想着从别人饭碗里抢生意,胃口是不是太大了?”
说罢,张真转身即走,留下杵在原地的张承嗣,脸上的笑意逐渐变得冰冷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