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破烂烂的小屋内,陈晨似乎早就算到了有来客,早早地备好了酒。
酒还是温热的,摆在桌子上,冒着热气,传到人的鼻子里让人舒适,但是裘安却完全没有这些闲心。
他推开门,看见陈晨正坐在桌子边上,嘴唇微微张开,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却又卡在了喉咙里,便只是朝他走去。
脚步异常沉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虚浮而不真实,他的眼神中充满了迷茫和不安,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他脚下旋转,那短短的不到五米的路,他感觉比他走过的路都要长。
因为,此时他的心,已经被穆穗穗的话语和黑泽的消失彻底冻结。
“想要问些什么事情?关于那个叫穆穗穗的丫头的事情?”没等裘安开口,陈晨就率先询问,顺便饮了一口热酒。
裘安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走到了火炉边上的椅子那边,坐下,低着头。
他的眼神空洞,似乎在回忆着什么,又似乎在逃避着什么。
“你们这师徒两人,简直是一模一样。”陈晨轻哼一声,笑声中带着几丝没有任何恶意的嘲弄,像是在回忆许久之前的往事,“当初,魏三玄追求我妹妹的时候也是这般,心中明明有话,却又说不出口。”
“我问你,你认为穆穗穗所作所为如何?”陈晨一脸严肃地盯着裘安。
“她错了,她没有任何权力去决定别人的生死,哪怕那人是恶棍。”
“那如果,她杀人是为了救更多的人呢?穆穗穗所杀之人,全是有罪之人,并且罪过可都不轻,她杀了人,却是断绝了这些人为非作歹的机会,救了更多的人,你从这般来看,她是对是错?”
裘安没法给出回答,因为若是让他来决定,他也许也很难保持现在这般冷静,更别说穆穗穗如今的心智依旧只有十二岁左右。
“前辈是如何知道穗穗的事情的?”裘安不想回答,便想法子来转移话题。
“怎么知道的,你不是非常清楚,不然也不会过来询问。”陈晨笑笑,撸起袖子,从手腕上取下了一枚铃铛。
这铃铛,和穗穗当初交给裘安的形制一样,不过更新一些,应该是这丫头新做的。
并且这铃铛上头,有着至纯的火系灵气,和穗穗身上所散发的气息极为相似。
“你当初应该感知出来了,只是顾及些什么,没有指出。”陈晨说着,又喝了一杯酒。
“穗穗的是个好姑娘,可别让她走向歪路了。”说罢,陈晨站起身来,“我不知道她手上的那份名单是哪里来的,但是我很负责任地说,那份名单并不真实。和先前的那份不同,如今你、星玲、白家一众的名字,可全都在上头。”
“但是她并没有对你下死手,说明,这丫头不知道做了什么,自己心中的那份情被极力压制着,但还是有些念想的,之后就看你的造化了。”
陈晨说罢,招呼着裘安过去,将手放在裘安的额头之上。
“如今,我便将穆穗穗当初在飞云村所经历的一切都告诉你,并且传你一招。”
随着一股灵气窜入裘安的脑海中,裘安在脑海里,只看到一扇门。
推开那扇门,一幅幅画面缓缓展开,那便是穆穗穗在飞云村的点点滴滴。
初来乍到的穆穗穗,面无表情,眼神中透露出与世隔绝的冷漠,就像是一株孤独的野草,随风摇曳,却始终无法扎根于这片陌生的土地。
村民们对她的到来议论纷纷,但穆穗穗只是静静地坐在村口的老槐树下,望着远方,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时间如流水,悄无声息地在飞云村的每个角落流淌。
她来这里一年,一年的时光,对于穆穗穗来说,既是煎熬,也是蜕变。她开始尝试着与村民们交流,那冰冷的面容上,渐渐有了笑容。她的笑容,如同春日里破冰的溪流,温暖而清澈,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
是啊,她毕竟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以前也是那般开朗,怎么可能像鬼差一般,没有任何情感?
有一次陈晨夜晚打更,看到穆穗穗独自一人在村口的老槐树下哭泣。
月光洒在她的身上,映出一道道斑驳的树影,她的泪水在月光下闪烁着,如同夜空中坠落的星星,也就是那晚,两人正式交心,陈晨得到了这枚铃铛。
在飞云村,还有一位慈祥的老人对穆穗穗特别关照。
他常常带着穗穗在田间地头劳作,教她认识各种庄稼,讲述着村里的古老传说。老人的脸上总是挂着和蔼的笑容,他看穆穗穗的眼神,就像是看待自己的亲孙女。
有一次,老人开玩笑说要给穗穗找个好婆家,穆穗穗的脸顿时红得像熟透的苹果,羞涩地低下了头。
若是穆阿婆还活着的话,若是一切都没有发生的话,再过几年,应该天天都是这副光景吧。
然而,这份亲如爷孙的温情并未持续太久。
老人因为交不起地租,被白家的人活活打死。那是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穆穗穗抱着老人的尸体,哭得撕心裂肺。她的泪水与雨水混合在一起,流淌在冰冷的地面上,仿佛在诉说着无尽的悲伤和愤怒。
从那以后,穆穗穗变了。
她的眼中不再有泪水,取而代之的是先前的那种冷漠,离开了飞云村,再无任何音讯。
裘安的心,随着这些画面的展开,也经历了一场剧烈的波动。他开始理解穆穗穗,理解她的选择,她的决绝。
同时也开始自责起来。
明明,明明一年前,自己日思夜想的那个人就在这里,自己却是错过了。
他也恨那苍天。
自己这两年也是时常来到飞云村,却从未见到过穗穗一次。
回过神来,裘安依旧有些愣愣的,眼角是不知道何时湿润了。
“并非造化弄人,而是穗穗故意躲着你。”陈晨走到裘安身边,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将那枚铃铛放到了裘安的手中,“她敞开心门的那段日子常说,自己的哥哥是个大人物,是个公正的提刑司客卿。”
裘安明白了陈晨话中有话。
自己那段时间,不,一直到现在为止,都一直是在抛弃、否定过去的自己,穗穗一定不想见到这样的自己吧。
想必,自己和黑泽缠斗的时候,穗穗反而有些高兴。
想到这里,裘安将手里的那枚铃铛攥得更紧了,头低了下去,轻声抽泣起来。
“我传你的这招名为心识藏,没有任何的进攻性,只能在一定程度上探查别人的内心,希望对你有帮助。”陈晨说着,走到了窗边,看着窗外,“天亮了,去把人带回身边,我那傻侄女也在外头等着你。”
裘安闻言,准备推门出去。
“外头冷,记得披件衣服。”陈晨躺到了床上,闭着眼睛,用手指了指门边衣架上的一件有些破旧的披肩。
裘安笑笑,拿起披肩,推门出去,一边走着,一边披到自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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