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一他俩闻了缠绵骨之后都把对方当作了姜芙蕖,那可就……
真的天塌了。
谢无羁没办法平心静气,而是越想越生气。
今天刚完成了一笔生意,得到个堪比血荣丹的好东西,他本想再找个机会进地宫一趟,好歹找到霍萱的尸身,就算不能带出来,也要把这东西留在霍萱身边,说到底不枉做她儿子一场。
去地宫就得打听霍萱到底在哪个位置,结果振灵坊的人倒是打听到了。
打听到的消息是老三谢珩不做人,竟然把霍萱和霍白芷埋在了地宫最深处,来多少盗墓的也不能保证全须全尾地进去再出来。
果然是从小没脑子的东西,长大了也不聪明。
他一口血梗在了喉咙里,没法子发泄。
梦月就在此时回了青云楼,“坊主,六公主说她把姜芙蕖抓走了。”
“什么?!”
谢无羁捏着三颗珠子,一大两小的攥在手心,无奈地捂住了脑袋。
“她抓我媳妇儿干吗?!芙蕖就是回家前好端端的去赌坊里玩两把,碍着她什么事了?怎么?赌坊里输钱的是她认识的人?真没心胸,好歹还是个公主呢,能赢她多少啊!”
梦月闻言垂眸不语,等着谢无羁反应。
几息后,谢无羁蹭的一下站起身,把珠子塞到钱袋里,叉着腰在屋里走来走去,走了十圈,又重新坐回去。
“她怎么知道芙蕖还活着的,那个表哥也不怎么样啊!废物一个。”
梦月摇头表示不知,“公主说您要是想救姜芙蕖,就自己过去。”
谢无羁骨节分明的手指交叉落在下巴处托着,眼神越来越冷。
他可不觉得自己和这个妹妹有什么兄妹情谊。
按道理说,同是一个娘生的更亲近,谁知竟反目成仇。
已经不是日常小打小闹来形容他们之间的复杂。
不过说到底霍萱一死,这世上的亲人确实就剩谢扶桑一个了。
没必要闹的太僵。
等等……
“她又从哪知道我活着的?!”
当时可是举国哀痛他的故去。
他和姜芙蕖还有王岭又在刨坟烧火之后,用振灵坊的人手造了谣言,说是一伙歹人要偷墓里的陪葬品,不小心挖错了坟,一气之下毁了墓,然后逃跑了……
这都能联想到他活着?
谢扶桑可真恶毒。
不是一个爹生的,心思能差这么多吗?
那看来李星桥确实是个好人。
梦月,“可能是猜的吧,您也知道六公主一向觉得霍娘娘最疼您,所以猜测霍娘娘给您留了后手,没给她留。于是就……”
谢无羁,“……”
心口处疼了会儿,害的两条手臂都发麻。
空气中香喷喷的气息更是让谢无羁烦闷,他翻了瓷碗,倒了杯茶,将茶水洒到博山炉,灭了那甜腻的香,嘟囔,“哼,我还觉得我娘最喜欢她呢,身在福中不知福。”
“……”
半晌谢无羁咳嗽了声,放了瓷碗,清了清嗓子,沉声道:“万一我回不来,提二掌柜上来顶替,京城的店就关了,搬不走的东西,赏你了。”
梦月震惊,“坊主,要不您再找那个可以易容的人过去,六公主心思深沉,我们起码做个准备。”
谢无羁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拿了几个轻巧的匕首,带了几包毒药,闻言回头思索,“你说的对,叫陆枭扮成阿宝的样子在附近伺机行动。他被媳妇儿赶出家门,待在后院都快生锈了,让他动动。”
梦月应下。
谢无羁于是大摇大摆地出了青云楼。
偷摸来青云楼蹲守朝中大臣、好弹劾对方昏庸享受的言官王某某迎面碰上了谢无羁,发出了巨大的疑问,“哎,前面那个人,跟废太子殿下好像啊!”
谢无羁冷瞥了他一眼,哼了一声不作理会。
装扮成女子的言官赵某某见状附和,“连这用鼻孔看人的态度都和废太子殿下如出一辙。”
他附和完上前拦了一下,被谢无羁一脚踹在胯骨,飞快地转了两圈,摔倒在地。
赵某某卧地大哭,“连踹人的力道都和废太子殿下一样!”
谢无羁讶然挑眉,心道是蠢吗,抬腿迈过那人脑袋,头也不回地走远了。
青云楼热闹起来,闻消息而来的言官何某某为人正直,急声训斥,“梁国向来不信巫蛊之术,废太子已死,你我都是亲眼看见下葬的,怎么会有假?!再浑水摸鱼,尸位素餐,等我明日弹劾你们!”
什么借尸还魂,重来一场的,都是糟粕,糟粕!
众人皆闭嘴。
谢无羁从公主府大开的正门进去,一路被引到了柴房。
他站在柴房门口,看看小丫鬟,看看小厮,指着发出霉味的昏暗柴房,急了,“让谢扶桑出来,她就让我媳妇儿住这种地方!有这么对嫂子的吗?!啊!”
小丫鬟笑眯眯的,“公主的哥哥,您要是不进去,姜姑娘可就没命了。”
谢无羁气焰骤然萎顿,“哦。”
……
*
“沈惊游!”
“沈惊游!”
“沈惊游!”
谢无羁凑在沈惊游身旁,扯着嗓子喊他。
沈惊游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黑暗袭来,柴房所在的小院一片死寂。
“你是哑巴吗?”
谢无羁喊累了,在一旁坐下靠稳,越想越气。
都等了一个多时辰,还没听到姜芙蕖的消息,还和这么个哑巴聋子干等着,没意思。
“你年纪挺小,心挺老啊,就这么胸有成竹?”
谢无羁睁开一只眼偷看,“我看你就是不喜欢她,要是真喜欢,你做不到现在这么平静。”
“所以啊,她就只能是我媳妇儿!”
沈惊游睁开眼,偏头给了谢无羁一个冷冰冰的眼神。
谢无羁还不知道危险靠近,径自炫耀,“知道我怎么活下来的吗?是媳妇儿跑到宫里给我吃了假死药,然后她小小的一个人扛着锄头去皇陵上的小野山挖我。我们还一起躺在棺材里看星星,你有过吗?”
沈惊游缓缓起身,走到谢无羁跟前。
阴影笼罩着谢无羁。
他一半沉浸在失去霍萱的痛苦中,一半沉浸在姜芙蕖带给他希望的快乐中,胸口突然被人踢了一脚!
骤然倒地后,谢无羁好半天没喘上气,等他再坐稳,沈惊游又走过来踹了他一脚,然后轻松地挣开绳索,揪住谢无羁的衣领将他往上提,“闭嘴。”
清冷的声音里带着克制,脖颈间的青筋根根暴起,那双眼睛里骤然生出的血色,让谢无羁愣怔了一瞬,片刻后,谢无羁挣开绳索,反手扯乱了沈惊游的衣领,两个人扭打在一起。
“沈惊游,混蛋!你占了便宜还卖乖,你让我媳妇儿吃那种药,你不是人!我打死你!今天新仇旧恨一起算!”
沈惊游躲过一拳,掀了衣摆抬起长腿一脚踢在谢无羁小腹,恨的咬牙切齿。
“你何尝不是混蛋,她什么时候说过会嫁给你了,一口一个媳妇儿,你和登徒子有什么区别?!”
“要你管我!媳妇儿都没有反驳了!”
谢无羁扑过去压在沈惊游身上,照着对方侧脸狠狠揍了一拳,趁着稍微占上风,什么话难听说什么话——
“你不知道吧,媳妇儿说下辈子和我生四个女儿。老大谢香香,老二谢甜甜,老三谢美美,老四谢梦梦,听见了没有,姓谢!你当赘婿有没有这种待遇?恐怕都得姓姜吧。姜甜甜一听就没有谢甜甜好听,哈哈哈哈。”(姜甜甜风评受害。)
“谢甜甜也比沈甜甜好听一万倍!”(沈甜甜风评受害。)
“她还说见一面就想和我成婚了,你以为就你是一见钟情吗?呸!”
“……”
沈惊游掐住谢无羁的脖子将人翻了下去,手摸到一旁发霉的棍子照着谢无羁的胳膊抡了一棍!
“谁准你用棍子的!还沈家军,一群土匪!”
“闭嘴。”
“媳妇儿媳妇儿媳妇儿我媳妇儿!”
“闭嘴。”
“……”
“闭嘴。”
……
柴房外守着的丫鬟和小厮面面相觑。
丫鬟,“公主的哥哥被打晕了。”
小厮,“静王爷被气疯了。”
几息后,柴房发出轰隆隆的响声,沈惊游拎着谢无羁的一条手臂,将人扯出了柴房扔地上,就在他们出柴房的下一刻,原本就破的柴房晃了两下,房顶瓦片哗啦啦落了一地,支撑着墙面的廊柱歪斜,整座柴房塌了。
塌了……
一片灰尘里,沈惊游抬手面无表情地扇了扇,声音沙哑,“还有别的柴房吗?”
小厮,“……”
丫鬟,“这边请。”
沈惊游走了两步,闭了闭眼,咬的牙齿发酸,又无奈折回去,扛起谢无羁……
*
姜芙蕖刚出赌坊就察觉到有人跟踪。
没什么缘由,常年逃跑练就的本领……
表哥抱着赢来的一箱金银正要往马车上装,姜芙蕖咳嗽两声,给表哥使了个眼色,人便后退,朝着赌坊里跑去。
“姜大夫,怎么赢了还这样贪,不想回家了啊?”
门口的小掌柜看见姜芙蕖回来就眉开眼笑。
自从姜芙蕖来这赌坊,就吸引了一大批赌客,每天的流水都够以往两个月的,不得不说姜芙蕖是福星。
况且,他常年手腕疼,姜芙蕖一来就给他用了个药,没几天就不那么疼了。
姜芙蕖免费给赌坊里的大老板们看诊,又给他吸引了好多慕名而来的客人,她每天就赌一把,当然要让她赢得开心,赢得痛快,还赢得有水平。
不过今天想赢第二把,他还没来得及和伙计们说好演什么戏才能让她赢呢。
姜芙蕖摆手,“有人要抓我进窑子,各位大哥救命啊。”
一语出,好多人都不赌了。
“这还了得,姜大夫手里有医术孤本,治病救人本事高超,若是被害了,耽误多少事啊!”
“我倒是要看看哪个胆大的敢欺负姜美人!给我把门口堵了!”
“……”
姜芙蕖擦了一把冷汗,一溜小跑从后门躲了。
出了后门,上了另一家酒楼的二层,姜芙蕖躲在窗边,看见公主府的几个小厮拿着家伙就进了赌坊,口中说着有人欠了公主的钱不还,把赌坊弄的一团糟,那些人好趁乱抓她。
谢扶桑怎么会知道她还活着?
姜芙蕖头痛。
真不知道这位被宠坏的公主脑子里到底想什么。
她好歹是梁国百姓,谢扶桑身为公主草菅人命,这种人怎配享受公主俸禄?
而且,她说破了嘴皮,怎么谢扶桑不去抓沈惊游,还来抓她呢。
想不通归想不通,姜芙蕖不会在这种事情上纠结。
但……
就当她要下楼找表哥时,突然感觉到一阵强烈的晕眩。
扶着桌子在凳子上坐好,姜芙蕖脸色一白,昏了过去。
……
居然梦到了上一世——
谢扶桑出家之后,她曾经偶然在护国寺见过谢扶桑一面。
那时候谢扶桑正在给什么人点祈福灯。
“沈夫人面容憔悴,心思阴郁,不是长寿之兆,逝者已逝,活着的人要放过自身才好啊。”
谢扶桑穿着青布衣服,头发全剪光了,戴着一顶青布帽,一脸慈悲地拉着姜芙蕖的手过去点灯。
护国寺的祈福殿姜芙蕖没来过,进去之后立刻怔住。
殿中四角坐落着四尊大佛,人在跟前,不过蝼蚁。
而在四尊佛周围,一层又一层的台阶上点着的全都是祈福灯。
谢扶桑声音淡淡,“护国寺一些香客都会给亲近之人祈福点灯,但这座殿有些奇怪,不是所有人的灯能一次点亮,点不亮的人就是无缘为身边人祈福。沈夫人,您心中不快,先在此处看看,我去取灯,随后便来。”
姜芙蕖点头,等人走了之后便开始一层一层看灯下刻的字。
大多数为儿女祈福,也有为兄弟姐妹祈福的……
姜芙蕖登上最高一层,几乎到了佛头的位置,突然看见了阿宝的祈福灯!
再仔细看上去,点灯人是——
颜烈。
“沈夫人,灯我取来了……”
梦境破碎,姜芙蕖急促地喘着气醒来。
这是上辈子真实发生的事,可她离家太久了,上辈子太苦了,这些小事根本没印象。
距离她昏睡到醒来也不过一柱香的时间,对面街上仍旧在吵吵嚷嚷,六公主谢扶桑的小厮在追她,赌坊里的一些赌鬼朋友在帮她出气。
姜芙蕖擦干净额头上的冷汗,摸了摸自己身上的药包,都在。
等缓了一会儿,姜芙蕖下了楼,走到街上。
“就是她,快来。”
两个小厮拦住姜芙蕖去路,似乎也没想到峰回路转她竟然自己来了。
“我们公主有请。”
“带路吧。”
姜芙蕖声音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