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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史那鸢失而复得般,紧紧拥着怀中的人儿,一遍又一遍地在她耳畔轻声抚慰。

与其说是安抚音音,倒不如说是在安抚他自己。

方才那一刻,他真怕会永远失去她。

直到许久,他才不舍的将人松开。

眼睛在不经意间瞥见她颈间那道齿痕时,骤然眯起。

“他欺负你了?”

阿音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慌乱地捂住自己的脖颈,连连否认:“没、没有。”

可越是这样欲盖弥彰的举动,越叫人心生疑虑。

想到刚才在帐篷外听到的奇怪响动,以及阿音略显狼狈的模样......这不得不让人往那处去想。

阿史那鸢眼眸倏然一沉,周身平添几分威严与煞气。

“继续追!务必将此人活捉回来,本王定重重赏赐!”

“是!”

护卫们齐声应诺,沿着萧胤逃离的方向继续追去。

“保护好可敦,送她回王帐歇息。”阿史那鸢对身旁的心腹叮嘱后,作势就要翻身上马。

就在这时,一只柔弱无骨的小手忽然伸过来,轻轻拽住他的衣袖。

阿史那鸢身形一顿,缓缓扭过头来。

“我、我有些害怕,你随我一起回王帐好不好?”阿音低垂着头,浓密的睫毛微微颤抖着。

她心虚到了极点,连抬头直视他的勇气都没有。

她心里很清楚,护卫们去追萧胤,定是追不上的。

但如果阿鸢亲自率兵去追,萧胤想要成功逃脱草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阿史那鸢眸光微动了下。

音音从不会对他说这样的话,这实在反常,就像是在故意维护那名贼人。

难不成她与那人相识?

那人虽劫持了她,却未伤她。

而能让她这般紧张又失态的,除了大凉那一位,他想不到第二个人。

可音音不愿多说,他便不追问。

只是淡淡地回应了一个字:“好。”

他抱起阿音翻身跨上马背,挥动马鞭,朝着营帐疾驰而去。

整个归途中,两人各怀心事,始终保持着缄默,谁也没有开口打破这片寂静。

夭夭得知娘亲被坏人掳了去的消息,在王帐内哭得像个泪人儿一般。

乌云心疼不已,拿着帕子替她抹去泪,轻声哄着:“我的阿巴还,您可别再哭了,若是让可敦瞧见,定要心疼了。”

夭夭抽泣两声,奶凶奶凶地说:“那个坏蛋要是胆敢伤害我的阿娜,我一定要让父汗把他碎尸万段、剥皮抽筋!”

“原来在夭夭眼里,她的父汗心肠竟是如此歹毒之人啊。”

帐篷外忽然传来一句带着几分戏谑意味的声音。

夭夭怔了一瞬,听出这是父汗的声音,破涕为笑地奔向门口。

阿音和阿史那鸢刚刚掀起帐篷的帘子,还没来得及走进屋内,便被迎面冲来的夭夭紧紧抱住。

“阿娜!你可算回来了!”

夭夭原本差不多快止住的泪,在看见阿音的那一瞬,再次喷涌而出。

阿音看女儿哭得这般伤心,心里既感动又难受,连忙抱着小姑娘在怀里温声哄着。

“不哭了,我这不是没事吗?你瞧瞧你,眼睛都哭肿了。”

被娘亲这么一哄,小姑娘哭得更凶了。

过了好一会儿,才稍微平复情绪,泪眼汪汪地望着娘亲,问道:“阿娜,究竟是谁掳走了你?他有没有欺负你?他有没有伤害你?”

阿音神色微变,眼神闪烁不定,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错开目光时,正好对上阿史那鸢的眼睛,顿时心头更慌了。

“嗯......那个......是一个突然闯进咱们营地的坏蛋,模样生的奇丑无比,满脸都是乱糟糟的大胡子,瞧着怪吓人的,夭夭还是不要再问了。”

“大胡子?”

夭夭满脸疑惑地重复了一遍,问:“可是那个长得和布赫叔颇为相似,个头跟父汗不相上下,说起话来却凶巴巴的人吗?”

阿音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夭夭如实回道:“夭夭曾经见过他的。”

阿音的心瞬间悬起,“你是何时见过他?”

夭夭眨了眨眼,回忆着说:“在库里台大会开始前,他在王帐外头徘徊,看起来鬼鬼祟祟的,夭夭还以为他就是布赫叔叔呢。”

“那他有没有对你说过什么话?”

“嗯......他问了我的爹娘是谁。等我告诉了他后,他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生气的样子可吓人了。”

阿音听后,有些急切的继续追问:“那他还有没有问别的?”

夭夭轻轻摇头:“没有。后来乌云姐姐过来了,那个人就离开了。”

阿音转头看向一旁的乌云,乌云微微颔首,示意夭夭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实可信的。

如此一来,阿音心中已然明了——萧胤已经确信夭夭就是她与阿鸢的女儿。

这样也好,按照萧胤那狭隘善妒且爱吃醋的个性,应该不会再来纠缠她了吧。

阿音暗自思忖着,抬起头的时候,目光恰好落在了一直默不语的阿史那鸢身上。

回来的路上,他不曾和她说过一句话,似乎是在主动等她和他解释。

恰在此时,夭夭接连打了两个大大的哈欠,阿音抱起她回到榻上躺下。

小孩子就是这样,一旦大哭过后,就会困倦,需要有人哄劝才能入睡。

阿音坐在床榻边软声说了好些话,才将小姑娘哄睡着。

阿史那鸢望着那抹背影许久,转身回到桌前坐下,自顾自地给自己斟满一杯茶水,细细抿着。

他虽表面看上去云淡风轻,但眼底蕴着高深莫测的阴霾,叫人猜不透、看不出穿。

如果那人当真是萧胤,那他只身来草原的目的是什么?

因为布日古德四处生事?不可能!他没必要亲身涉险,置自己于险境。

还是说......

他是来抢音音的。

想到这个猜测,阿史那鸢忽然有种患得患失的感觉,好像珍爱之物即将被人夺去。

“你的手怎么了?”

一个关切的声音,突然传入了他的耳中。

阿史那鸢猛地回过神,见音音站在他身旁。

也不知她是何时走过来的,他竟一点都没察觉到。

尚未来得及回应,就见自己的手掌直接被音音握住。

“你的手怎么肿得这么厉害?”

面对她突如其来的举动,阿史那鸢显得有些猝不及防。

“只是一点小伤罢了,无碍。”他淡淡回了句,便迅速抽回了自己的手。

阿音看他好一会儿,转身从柜子里翻出药箱。

幸好先前师父给她配制的玉肌膏还剩了些。

她用掌心的温度将药膏融化,轻轻涂抹在他的指骨上。

“是怎么弄伤的?”

“这重要吗?”他反问。

“阿鸢,你今日有些奇怪,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听到音音的质问,阿史那鸢压抑许久的情绪逐渐失控。

“音音又何尝不是有事瞒我。”

阿音手中动作一顿。

凭借阿史那鸢的聪慧,想必早已推测出了端倪。

很显然,他是在等她亲口向他解释。

“那个人......”阿音略微迟疑了一下,才道:“是萧胤。”

“......嗯。”

阿史那鸢无意识地捏紧了手中的茶杯,神色依旧无波无澜。

“我也不知道他为何会突然出现在王帐。”

“嗯。”

阿音忽然有些捉摸不透阿史那鸢的态度,只好继续解释,同时暗自窥视着他。

“他说,大凉才是我的故乡,执意带我返回大凉。”

阿史那鸢像是被定住一般,过了许久,才缓缓抬起眼眸望向她。

“这么说来,音音当时阻拦我,是担心我知晓他的真实身份,怕我会取他性命?”

阿音迎上他的目光,仅仅对视了一刹那,便迅速低下头去,颔首默认。

她不想骗他。

阿史那鸢嘴角泛起一抹苦涩又无奈的笑,“看来在音音的心里,终究还是将他放在了重要的位置啊。”

“我......”

阿音想要解释,却阿史那鸢硬生生地截断。

“那么,音音打算回去吗?”

阿音诚实摇头,“世间广阔,我还有许多地方没有去过,我不想再回到那座囚笼。待夭夭稍长几岁,我想带她一同遍历山河,领略世间万象。”

说话间,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床榻上睡得酣甜的女儿。

“如今,我唯一的心愿便是希望夭夭能够无忧无虑地成长,多见识见识外面的世界,不要像被困于深闺中的女子,失了自由。”

听到这里,阿史那鸢如释重负地长出一口气。

其实音音早已做出了抉择,在她不顾一切地冲向自己的那一刻起,答案就已然明了。

只是他不敢相信,唯有亲自从她口中得到答复,那颗悬着的心方能真正落地。

阿史那鸢眼底的浓墨终于散去,脸上重新有了笑容。

“那我便陪着音音一起去。天下之大,恶人众多,唯有我相伴左右,方可护得你们母女周全。何况,夭夭的童年定要我这父亲参与其中,否则待她步入豆蔻,只需寥寥数语,就会被毛头小子轻易哄骗走了。”

他未免想的太长远了些吧。

阿音被他的话逗笑,原本沉重压抑的气氛瞬间消散无踪。

她拿起纱布,为他缠绕受伤的手掌。

“那你现在可以说说,你这手是如何伤的了吗?”

“是和布日古德比武伤的。”

阿音惊愕:“你后来和他比武了?”

阿史那鸢点头,“他的人妄图伤害你,还当着众人的面令我颜面扫地,倘若我不给他一些教训,日后族人们会如何看待我?我的威严又何在?”

“只可惜音音未能亲眼目睹,他被我打的毫无还手之力,若不是怕伤他性命,我才不用拳头,直接拔刀相向!”

“我这位二叔啊,既无智谋又乏勇气,今日遭此挫败,锐气尽失,估摸着需要休养一月才能恢复元气,想必这段日子他能安分些许。”

阿音听他骄傲说着,觉得无奈又好笑,心里骂了声‘幼稚’。

阿嚏——

“啊!!!疼疼疼疼疼!下手轻点,你是想谋杀老子吗!”

布日古德躺在自己的帐篷里嗷嗷乱叫,一边喷嚏连连。

“阿嚏!阿嚏!他娘的,到底是哪个王八犊子在骂老子!”

老巫医被他这么一吼,原本准备施药的手硬生生地停在半空,迟迟不敢有动作。

毕竟这位特勤是出了名的难伺候。

就在这时,一名女子掀开帐篷走了进来。

她从容不迫地从老巫医手中接过药物,然后对在场的所有人说:“你们都先出去吧。”

老巫医感激的看了眼来人,连忙起身,与其余人一同行礼退下,

布日古德闻声抬头,见来人是他最宠爱的方兰茵,盛怒的脸上才有了几分好颜色。

说起两人之间的缘分,那可真是一言难尽呐!

早年间,布日古德曾有幸见过年轻时的方兰茵,当时就被她那张绝美的脸深深吸引。

两年前,他偶然在边境遇见了被当作奴隶贩卖的方兰茵,当即便买下带回了营帐。

除了觊觎她风韵犹存之外,最重要的原因是,这个女人聪慧有脑子,说不定能对他有所帮助。

“我的心肝我的宝!你总算是来啦!你真是把我害得好苦!瞧瞧你出的这馊主意,差点儿没让我被那阿史那鸢活活打死!”

“想要成大事者,自然免不了受些委屈。”

方兰茵一边替他抹药,一边说:“这次你已经成功激化大凉和草原的矛盾,必要时,再用那个女人做铒,定能收渔翁之利。”

以方兰茵的手段和智商,布日古德自然是信她的。

“好!等老子当上可汗,定要让你成为我的可敦!”

看着眼前这个被打得面目全非、满脸淤青肿胀,甚至还露出一口大黄牙的男人,方兰茵简直快要呕出来。

她强压下心中的厌恶感,努力挤出一丝笑容。

为了达到目的,忍不了也得忍!

——

丰州城外二十里

云翊挂在树干上闭目养神。

两日以来,他渴了就喝水,饿了就吃干粮,困了就睡觉。

心里掐算着时间,如果陛下今夜子时还不归来,他便去胜州都护府搬救兵。

临近子时,马蹄声纷扬而至。

云翊瞬间从浅眠中惊醒,警觉低下头,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远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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