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子良接到前女友雯欣的电话,算起来,最后一次联系还是在大学毕业之前,不到两年的时间,但徐子良却感觉已经过了很久,看到雯欣的电话,他甚至感觉到电话号码的陌生。
这个号码是他心头的熟稔,如今却带着几分疏离。
“听说你回老家了。”电话里听起来,雯欣雯欣的声音不大,有点软绵无力。
“对,我在镇上开了一家水果店。”
“没想到你会做这一行,那时觉得像你这种性格的人,毕业后会找个安稳的工作。”
“我也没想到。”徐子良回答。
女友沉默了几秒。
徐子良感觉到女友在想说另一件事,绝不是问他现在做什么工作这么简单的事。
“我生病了。”沉默几秒之后女友说道,“希望你能来看看我。”
尽管心中已有种种猜测,但听到生病这个词的时候,徐子良还是在心中一震,接着感到一阵难以名状的压抑。
雯欣一向注重健康,生活方式健康且规律,她的手机里,装的很多关于健身的App,毕业后雯欣考了健身证,在市区一家健身房里做女性产后身材恢复管理,听说收入不错。
“是……什么病?”徐子良努力保持声音的平稳。
“器官衰竭,原因还没查出来。”雯欣的声音愈发低沉。
徐子良默然,衰竭意味着什么他很清楚。
“会查出来的,你那么年轻,做健身这一行身体素质又好,用不了多久就会好的。”徐子良说,他不太会安慰人,这是他能够说出来的,最能表达安慰的话语。
“医生都没这样说。”雯欣脆弱地说道。
“需要我帮忙的,说一声。”停顿一下,徐子良又主动提出,“比如说经济方面的。”
其实徐子良也没挣多少钱,但他还是毫不犹豫说出这句话。
“谢谢你,暂时不需要。”雯欣婉拒了徐子良的好意,“我只是……想让你知道。”
“只要住进了医院,开销就不会少。”
“我参加了试药,所以不用支付治疗费用。”
“试药?”徐子良感觉情况可能更糟糕。
“我在看病的时候看到的试药员招聘广告,新药治疗的症状和我的情况一模一样,我就报了名。现在已经是第二个阶段的试药周期了。”
“不成熟的药,会给身体带来副作用的。”徐子良担忧地说。
“出现什么问题,这边会处理得更及时,如果出了大事,医药公司还会赔偿呢。
”雯欣带着苦笑声说道。
“那你现在怎么样了?”
“感觉不是太好。”雯欣的声音又低沉下来。
“那,我还能为你做些什么?”
“我只想你来看看我。”雯欣终于说出她打这个电话的原因。
徐子良没有问雯欣身边有没有亲人陪伴这个话题,如果有,可能雯欣也不会给他打这个电话。
雯欣母亲去世早,父亲又早早再娶,有了继母就等于有了继父,自从读大学后雯欣就和家里不怎么来往,学费和零用钱全靠自己打工挣,她是一个独立又有个性的女孩。
父亲和继母没来看她,这也在徐子良的意料之中。
“你想吃什么,路上我给你带过去。”
“不用,每天一日三餐这边都有安排,再说我也吃不下。”
“知道了。”
雯欣住在市中心医院,徐子良开着他的那辆面包车,用了两个小时四十分到达。
医院门口的花店里,徐子良给雯欣买了一束花,没有女孩不爱花的,即便是生病,看到鲜花的时候,心情一定也很好起来吧,徐子良心想。
之前的徐子良,可没有这种浪漫,这也是他和雯欣分手的原因,年龄大一些,进入社会,见的多了,经历的多了,在这方面也自然开悟了。
不大的花店里,花卉的种类稀少,显得有些冷清,花店老板娘对生意也显得些心不在焉。
“过几天我就回家了,这些花也打算便宜处理掉。你的花,我就少收一点吧。”老板娘一边熟练地包装着徐子良挑选的花朵,一边和他闲聊起来。
“医院门口生意应该不错的,怎么不打算继续做下去了?”
“别看最近医院里病人多了,但花却不好卖了,没有几个人买花,昨天到今天,我总才卖两束花,生意惨淡成这个样子,不如把店关了。”老板娘无奈地说。
停车场的汽车停得乱七八糟,有负责看车的保安,却坐在保安亭里不怎么问事,徐子良觉得这保安离开除也不远了。
雯欣静静地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满是病色,人本来就瘦,一生病显得更瘦。
雯欣面向病房的门,一直等着徐子良的到来。
徐子良放轻脚步,走到床边,把花束放在床头柜上,看着雯欣的眼睛体贴地问:“吃过午饭了吗?”
其实不用问,徐子良也能看出来雯欣没有胃口,盒饭就放在床头边,冬瓜虾米,一点青菜,还有一个完整的鸡腿,米饭根本没有动过的样子。
只有菜粥动了几口。
“不想吃,也不知道是药物反应还是生病的原因,一点胃口都没有,吃了还会肚子疼。”
“怎么会肚子疼?”
“医生说也是药物反应。”
“停了药就好了,你还是需要多吃一点,不吃饭,哪里有体力来打败你身体里的病呢。”徐子良像哄小孩子一样哄雯欣。
“我也是这样想的,可是我的胃不这样想,它很拒绝。”
看到徐子良来看她,雯欣脸上开心起来,因为病的折磨,她的脸颊消瘦得可怕,曾经那么好看的眼睛深陷在眼窝中,仿佛两颗黯淡无光的石子。
“是不是饭菜不合胃口?”
“山珍海味也吃不下。”
“那就等这个阶段过去,到那时胃口就会恢复。”
你来帮我把床单重新铺一下。雯欣挪了挪身子,表示床单让她感觉很不舒服。
徐子良将雯欣扶起来,看样子雯欣许久都没下床,虚弱的身体让她难以站稳,于是她扶着徐子良的手适应了一会,这才站起身,在徐子良的搀扶下又走到床脚的座椅前坐下。
“我现在连走廊这段距离都走不过去。”雯欣深深叹口气说。
徐子良掀开凌乱的被子,眼前出现的,更加凌乱的床单,让徐子良足足愣了好几秒。
深深的褶痕与移位,说明睡在上面的雯欣难受得不断翻来覆去,才会揉搓出这种凌乱,床单有点潮湿,雯欣虚弱,又大量出汗,就连床单都充满了浓浓的药水气息。
床单上的气息让徐子良有种反胃感,健康的身体最为排斥这种气味。
一种无法形容清楚的气味。
“床单多久换一次?”徐子良不满地问。
“等等,等我出院了,自然就会换了。”一向爱清洁的雯欣反而不在乎的说道,也可能即使在乎也没用,所以只能无奈地接受。
徐子良尽可能的铺好床单,又扶了雯欣躺回床上。
重新睡下的雯欣满意地抿嘴微笑,笑容很短暂,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短暂的笑过,愁苦又迅速回到她的脸上。
“你现在还一个人啊。”雯欣关心地问。
“是啊。”徐子良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两只手规规矩矩放腿上,他不知道怎样安慰雯欣,能说的安慰话,他早就说光了,现在不知道说什么好,但心里的不安却是不断弥漫开。
“一直没找女朋友?”雯欣又问。
“得先活着啊,开店什么的,忙得连睡觉的时间都不够用,哪里有时间和心思找女朋友。”
“也是,开店确实辛苦。”雯欣笑了。
这是徐子良进门后她的第一次露齿微笑,但她这一笑,却让徐子良的心头猛然一紧。
她的牙齿是黑的,牙龈也是黑的。
“你的牙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