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老叟这番话,那人握紧了手中的神灵碎片,神情激动,“李老!”
“以您如今的实力……那就是只有死啊。”
老叟一脸平静的站在岸边,一双泛黄而浑浊的老眼盯着潮起潮落的剑意大河,布满皱纹的脸浮现出了一抹感慨。
他想起了年少求学的时光。
那时的他,翻山越岭,徒步百万里,即使足脚皲裂也觉得没什么。
幸得明月先生李斯云垂怜,天资愚笨的他竟然拜入书院。
从此以后,观风,听雨,煮茶,打拳,踏遍学海书山,做学问。
那是他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
往昔的一切不断浮现在老叟的眼前。
十万年来深恩负尽,暮然回首死生师友。
书院……只剩下他李安一人,苟活了这么多年,他也是时候出手了。
“李老,您不是个心急的人”
“您是不是算到什么了,或者……见到了什么人?”那人满眼疑惑的追问道。
老叟面不改色,缓缓抬头看向了天空上那轮明月,他道:
“不是我算到的。”
“也不是我看到的。”
“那是谁?”
“天知道。”
老叟看了一眼黑压压的天穹上,唇角微抿。
老叟的话让旁边的中年男子愣在原地,好似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都什么时候还在打哑迷?
自己好歹也是紫阳仙域的创始人,仙界第一位合道真仙境的存在,还有什么东西是他不能知道的?
彼时,天上明月高悬,世间潮汐猛涨,就算是剑意大河也不例外。
汹涌澎湃的潮水不断冲刷着河岸,一浪更比一浪高。
天上一月,河中一月,各自散发出一抹素洁的月光。
老叟的半张脸被月光照亮,他朝着旁边的中年男子挥了挥手,“无需劝阻,我意已决。”
“这次我亲自布局飞升城,妖域也好,儒宫也罢,谁来谁死!”
见老叟如此倔强,一旁的中年男子也不再劝阻。
他从一个籍籍无名之辈成长为紫阳仙域天祖这一路,老叟李安对他的帮助最多。
年少行走江湖时,他曾河边捡到一块神灵碎片,那时的李安身受重伤,只得寄生在神灵碎片中,在李安的细心教导下,他方才踏入了仙门。
可以说,没有老叟李安,便没有紫阳仙域天祖。
如今看着李安欲要送死,他虽然表面上不加阻拦,却已经暗中决定,就算是坏了规矩也要出手。
老叟扭头平视了一眼中年男子,声线沙哑道:
“你走吧,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
见此,中年男子深邃的望了一眼执拗的老叟,轻轻叹出一口气后,慢慢离去。
老叟看了一眼中年男子的背影,忽然出声道:
“苏天青,紫阳仙域在你的肩上挑着,有些事不要太冲动。”
“人族欠我书院一脉的,我书院一脉会自己讨回来。”
“人族欠文武长城的,文武长城自然也会有人讨回来。”
“书院不是无根之水,也不是无本之末,书院,还有人。”
中年男子听到老叟这一番话,眼神泛红,几乎一度哽咽。
在中年男子看来,老叟看似要强的一番话,实则是在提醒他让他不要插手这件事。
毕竟,要是他要是动了,儒宫的四个老家伙也会动。
可他若是真的能看着老叟孤身一人复仇,他就不叫苏天青。
中年男子扭过头去,使劲挥了下袖子,掷地有声的说道:
“李老,我叫苏天青!”
“我是书院女夫子苏幕玉的后人!”
“我也算是书院的一份子!”
话音落下,苏天青猛然消失在原地,身形化作一道流光朝芒砀山飞去,他要去取出自己的本命飞剑。
这一战,注定不会小。
老叟直愣愣的站在岸边,不知不觉间,江风吹拂而过,湿润了他的眼眸。
望着波光粼粼的明月,他哽咽道:
“师父,前不久,你猜猜我看到了谁?”
“是小师叔啊!”
“是那个最有望立教称祖,却战死文武长城的小师叔啊!”
“他没有死,他真的没有死,我书院还有人,文武长城还有人……”
说着,老叟稀里哗啦的哭了出来。
见到陈凡的一刻,他强忍住了心中得激动,甚至他都不敢暴露自己的身份。
因为他是在无脸面对陈凡,他没有本事,就连书院的藏经小洞天都守不住,最后只剩下一缕残魂苟且偷生。
如日中天的书院一脉,沦为阶下囚。
七个师兄弟被儒宫的几个老家伙联合人皇楚南亭全部绞杀殆尽。
小师叔陈凡座下大弟子李寿孤身一人呵斥人皇楚南亭,最终被抹杀,就连子嗣都被打入人间,只剩下一封绝笔。
二弟子聂泽战死文武长城,尸骨无存,被儒宫之人写成了叛徒奸细,身前身后名皆无,连块碑都没有。
三弟子苏幕玉失踪,杳无音讯……
整个书院一脉,失踪的失踪,死的死,亡的亡。
教他李安如何提的起勇气和陈凡相认?
“小师叔,以你的立教称祖的资质,迟早有一天能为我书院正名!”
“有我李安在,谁也不能动你!”
“……”
这一夜,清瘦老叟泪洒剑意大河,天上明月普照众生,柔和的月光在他的肩头上停留了许久,无形之中,似有一个孔武有力的身影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老叟感受到这一切,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仰头看向皓月。
像个稚童一般抽噎;
“师父!”
“我书院一脉对得起人族”
“但人族为何对不起我书院一脉”
“为何那些满口仁义礼智信的读书人,却虚伪至极!”
“为何千万人将我书院一脉抹杀殆尽,却声称正义!”
“世态炎凉,人情淡薄似纸张。”
“人心难测,世事无常如棋局”
这个曾经追风赶月,走百万里大山求学的憨厚少年,本应看到人性的善,却尝尽了人性的恶。
老叟暗暗发誓,若有来生,不愿做人。
……
妖域,新儒宫内。
一座巍峨的日晷上,刻画着十二个时辰。每个时辰下都镌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妖兽。
在这日晷前,一连十二个蒲团依次铺开。
合道十二时辰的十二只妖孽戴着君子冠,身披宽大儒袍,落座于蒲团之上,口中高呼:“……之乎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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