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羽曾觉得,自己最大的对手就是傅问舟。
可这一刻才惊觉,不是的。
聪明如傅问舟,不也落得这般下场。
他的惨,可不是他拓跋羽一人造成的。
但不一样的是,傅问舟是真正的将,有令人畏惧又令人敬仰的将魂。
傅问舟身后有千千万万的人,愿意为他拼命,为他鸣不公……
不像他,除了手里的刀,除了玲珑外,身后空无一人。
他手握的三十万大军,听的是军令。
若军令被夺,他就只是只凶猛的狼而已。
也许,他和傅问舟的对手是一样的,是人心。
是如这棋局一般复杂的人心。
拓跋羽心里纷争杂乱,双眼好像染了一重血色。
傅问舟注视着他。
举子,落下。
淡然一笑,语声轻飘飘地。
“不会没关系,我教你下。”
拓跋羽冷哼:“还是先说条件吧。”
傅问舟扬扬下巴,示意他落子的位置。
“该你了。”
拓跋羽被蛊惑般落下去,便听傅问舟说:“筹码你不是准备好了吗?”
顿了顿,又道:“我还要你那只虎。”
闻言,温时宁一颗心紧张的差点跳出来。
拓跋羽怔了怔,挑眉看他。
“你要它做什么?”
傅问舟目蕴锋刃,“我这数年疾苦,它也有责任,难道不该付出些代价吗?”
看着他眉眼一点点的沉寂下去,眼底浮上血色,拓跋羽兴奋地勾了勾唇。
这才是他认识的傅问舟。
嗜血好战,宛如地狱凶煞。
无论如何,他们之间都隔着滔天的恨意。
傅问舟擅于隐藏,他背后的女人可不会。
拓跋羽能清晰地感觉到她心里的恨意。
恨得骨血沸腾,恨得想立刻将他千刀万剐。
可他们都一样,屈服于当下局势,暂时奈何不了彼此。
让战虎来承担些怒火,倒也是人之常情。
毕竟,当初那安王确实是迫于它的淫威,才将傅问舟拽进地狱。
但战虎也有战虎的倔强。
拓跋羽似想到了什么,玩味儿一笑,很爽快:“可以!但我要大周五十万军。”
傅问舟落子,果断道:“你这是痴心妄想,大周军不会为你所用。”
拓跋羽举子,盯着那棋盘,不知道放哪里好。
傅问舟眼神示意,他缓缓落下。
拓跋羽冷目:“那有什么可谈的?”
傅问舟再落子,眼尾微掀,神情势在必得。
“你还有得选吗?”
拓跋羽再看棋盘时,愣住。
不过片刻,黑子已被团团围住。
傅问舟伸出修长手指,轻轻拨开朝他一方的白子,在其一格中,落下黑子。
他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退出去,退到契州去,夏、齐、梁三州可助你,但仅限于帮你拖住一部分兵力。”
“你的方向只有一个,往北走,往北蛮王宫去。”
“不仅要做咬人的狼,更要做让人害怕的人!”
此时的傅问舟,面容青白,双眼却亮的惊人,那眼里泛着一种诡异的蛊惑人心的光芒,像魅夜山鬼一般昳丽多妖。
拓跋羽仿佛被他所惑,又努力地保持着清醒。
“就凭我手里不到三十万军?傅问舟,你不如直接叫我去送死。”
说着,他也伸出手,拨开傅问舟这方的白子。
“反正都是死,我何不朝着你来,拉着你一块儿死,黄泉路上也不寂寞。”
傅问舟一笑,冷嘲:“就知你没胆……”
“若我说,渠州可供你三年的粮草和武器,你胆子会不会大一些?”
拓跋羽怔住。
傅问舟缓声:“师出有名,有援军,有粮草,有武器,你若还是不敢,那便来吧,现在攻打渠州,你还有胜算,若是败了也无妨,我大周广袤无垠,赐你一座孤坟便是。”
拓跋羽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
“你若中途断我粮草怎么办?你若趁我兵力疲惫时从背后夹击又怎么办?”
他们即便不是永远的敌人,也绝不会是永远的朋友。
傅问舟淡淡笑一笑,没有否认,更没有承诺。
“所以呀,你得把握住机会,在有限的时间内,为自己争得更多……”
“起码我们现在的目的是一样的,让该死的人下地狱,该活的人得到拯救。”
大周之乱,只是皮相,只是想让外敌看到的乱。
实际上,无论在哪个朝代,都不缺野心勃勃之人。
历史上管他们叫乱世出英雄……
皇权更迭,意味着权力重新分配。
难免会有人想趁此机会,抓住一些借力,把握时代脉搏,引领变革,争权夺利。
比如,已经有人拿太子说事。
说尹家并不冤枉,说他实际上是被睿亲王操控的棋子。
真正想反的人,是睿亲王。
还有人替安王叫屈,说他才是被谋害的那一个……
当今圣上被囚禁的消息若再传出,那就更热闹了。
‘勤于王事’,‘清君侧’,‘讨逆复辟’……太多旗号可以利用。
一个王朝的毁灭,不一定是因为外敌。
至少对目前的大周来说,防止内乱比抵御外敌还要难。
所以,拓跋羽若在契州,相当于是给大周加了层防御墙。
在战力不足,局势不明的情况下,大周当然愿意拿出一些资源来加固这道防御墙。
但时间肯定是有限的。
待大周平稳安定后,也会成为别人眼里的外敌。
只要人类还在,战争就不会停歇。
这是不争的事实。
拓跋羽定定看着傅问舟。
他端坐轮椅,却如月如云,如高山之巅。
这一刻,拓跋羽终于肯承认,他和傅问舟之间确实是有差距的。
他充其量就是北蛮最凶猛厉害的一匹狼。
傅问舟是将,是令万物敬畏的人……
他很庆幸傅问舟还活着。
他就知道会在傅问舟这里得到答案。
让该死的人都下地狱,该活的人都得到拯救。
拓跋羽被这句话,以及傅问舟身上少有的顽固与凌厉感染,他感觉到自己的血液也随之沸腾。
“好!那就一言为定!”
拓跋羽扔了手中棋子站起来,目光望向傅问舟身后的温时宁。
“夫人恨我我能理解,但你们也让我的女人吃尽苦头,这笔账勾销不了,那就先欠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