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盯着茅有三双眼。
半晌,才吭声说道:“孙卓值一件事情,这没问题。”
“我师父,不会卖。”
“他已经仙去,老茅,你可以打消你的念头,也免得扰了我师父清幽。”
我语气尽量保持着镇定,冷静。
毕竟现在和茅有三的关系很协调,他对老秦头的主意打了太久,一时半会儿要打消,没那么容易,我若是太强硬,只会起反效果,没什么好处。
结果,茅有三却笑了起来,他一点儿不胖,却笑得脸上皮都在颤,活像是那张面皮是挂上去的一样。
“我,不会落卦。”茅有三眼中的精明愈多,更是自信斐然。
落卦这两个字,也让我心头猛跳了一下。
很早先,茅有三刚对老秦头打主意的时候,我就说了老秦头死了。
此后茅有三的神志就显得有些失常病态,甚至当着我和椛萤的面,就蹲在地上卜卦。
当时他口中就絮叨着落卦这两个字眼。
老秦头生平打过三千卦,无一落卦,卦卦必应,必准。
韩趋却说过,茅有三上通天算,下精地理。
甚至茅有三还能猎道。
他的实力和老秦头对比起来,孰强孰弱?
若是他强,那他应该算的更准?
若是老秦头强,那他算不准,落卦,也就正常了……
用力一咬舌尖,疼痛让我陡然清醒过来。
自己这是在想什么?
真要是茅有三强,真要是他算的更准,那老秦头就还真没死了!?
这就是萌芽的种子,正在飞速生根滋长!
我越发动摇,就越发相信!
难不成,我还真带茅有三去开了老秦头的棺材来验证!?
“这件事情,我不想再提,尊师重道是基本,老茅你见谅。”
我只是一句话,就堵回去了茅有三的念想。
茅有三却摇了摇头,微叹了口气,眼底全然是复杂。
“多提最后一句,显神小友听了,若是没什么感觉,那此事就暂时作罢了,如何?”
心跳,抑不住的又落空了半拍。
茅有三的态度,既不强硬,又不像是以前那样死缠烂打。
他眼中的复杂,真像是发现了什么隐秘一般。
一时间这种感觉就让我无尽煎熬。
我领略到了一点点茅有三的可怕了。
其实,我在韩鲊子,丝焉心中,种下对孙卓怀疑的种子,他们的感觉恐怕类似吧。
不去想,却总是如同蚂蚁爬过心头一样。
我站了半晌,还是没抵御过心头的那股渴求欲,点头示意茅有三说。
茅有三不知道从哪儿拿出来了他的扇子,胸口摇晃拍打。
“几个点,你那鬼……呵呵,你那师尊,他对你应该是极好极好,才会让你这般维护,只不过,真要是极好,他为什么不将你的路铺的更平整一些?要给你留下这么多危险和隐患?”
“他死了。”我再次强调。
“我这几点,就暂且放在他没死的角度上,至于他是否真的死了,我想和你打个赌。”
“他若还是气喘如牛,阳气充沛,是个健健康康的活物,那他的命,你卖给我。”
“若他已经是一具死尸,阴气冲天,那我茅有三算是落卦了,落卦的先生不如鸡,给你当仆从,如何?”
“你不用现在回答我,我说第二点,他明知道你会遭遇这么多东西,却刻意不帮,为的是历练你么?还是为了别的东西?同为先生,历练的方式有太多种了,秦崴子的实力,甚至在某种程度上,和我是相仿的。”
“他完全可以拿回你的命数,用别的方式完成对你的历练,你就不是现在这样,随时可能死的一个下九流,而是有着极高天赋,千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未来成就,不可限量!”
“他不这样做,他的目的,在何处!”
“是想利用你引出来什么东西?还是想利用你,完成某件事情?”
“显神小友啊,丢了命数,丢了伴生的心眼,看不清人神尸鬼!甚至活着,都可能是一场算计,这对你来说,太不公平!”
茅有三的话,就像是一颗颗子弹,打进我脑海里,再轰然炸响!
我眼眶红了,眼珠中溢满了血丝。
汗水,豆大豆大地从额头上滑落。
茅有三这番话,看似平静分析,但太过尖锐,太过可怕了。
“这一切的前提,还是基于你认为老秦头没死……”
“可老秦头,真的死了,我亲眼所见,亲手给他赋敛妆,亲手给他换寿衣,亲手盖上了棺盖,也亲眼见着他被八仙送走……”
“老茅,你很厉害,不过,你猎不到我师尊。”我一字一句说道。
茅有三笑了起来,声音在客厅内回荡不休。
“是吧,他死了,你坚信他死了,可你不敢和我赌一把,哪怕我的赌注是自己,你的赌注,是一个可能会骗你的师尊,你还是不敢赌的。”
“显神小友,我是个过来人,你总要想清楚的。”
“喏,带上这妮子,你应该去办你的事情了,你等的人,已经来了。”
笑声的回音逐渐消散,茅有三的话语也终止。
他那张驴脸,却让我更觉得心惊胆战。
是打心底的害怕。
无形之间,他又算出来了我等的人来了……
这等手段,太过匪夷所思了……
“姐夫……咱们走吧……”椛祈拉了拉我袖子。
我拱手抱拳,往回退去。
“咱们什么时候做孙卓的买卖,你随时来找我都行。”茅有三又说了句话。
“好……”
我很想铿锵的回答,却还是回答的有气无力。
椛祈推开了房门,我们匆匆上了楼梯。
我将那根玉条递给了椛祈,她攥在掌心中,一样显得惴惴不安。
不过,她看我的眼神,隐隐又有些其他情绪,像是同情,又不像是同情。
我分辨了出来,好像是怜悯和心疼。
我没和椛祈去对视。
这一辈子,我的确过得不如意。
可我也只会说一句反话,我可怜他们,谁可怜我?
实际上,我从不觉得自己多可怜,一切,都全凭我自己去搏出一条路,自己去翻盘。
椛祈对我的共情,不只是她听到的只言片语,更多的,还是她逾越了那一条线。
不多时,我们就回到了戏院前头。
推门入台阶,进冥坊,经过那干瘦的守门老人时,我还是想到他那一口浓痰之威。
椛祈小心翼翼的打量他。
老人昏昏欲睡,并没有搭理我们。
最近的一条路口,就是茅有三的铺子,以及对面卖眼珠子的铺子。
椛祈的情绪好像恢复了,眼中都是惊叹。
“姐夫……我想买这个!”
她指了指玻璃展柜中的眼珠。
她语气没有那么娇滴滴了,就显得无比正常,语气中都是对这眼珠的喜爱和渴望。
我脸皮微搐,觉得椛祈的喜好,有些过于特殊?
只是,我身上没什么钱。
就因为没钱,还因为事儿接踵而至,赵萳的魂魄都还在我身上,既没有送去投胎,也没有调查赵康老婆的信息,没去汇钱。
“杨管事已经到了许久,我们先去办事,回头了再买。”我咳嗽了一声说道。
“可姐夫……人家现在就想要。”椛祈又显得稍可怜。
不过,她没有来拉我,语气除了可怜,也不再有其他情绪。
她好像拿捏准了分寸。
情绪是她本身,她没有因此来贴近我了……
“等一等,等会儿我……”
结果我话还没说完,椛祈就小心翼翼的问:“姐夫……是不是你没钱?”
我:“……”
说实在的,我并不是一个怕尴尬的人。
可多多少少椛祈这样提,我还是尴尬了。
“我有钱。”椛祈笑眯眯的说。
这对话间,我们刚好就走到了那铺子前头。
老板眼睛发光,堆笑着说:“小兄弟又来了,呵呵,今儿个茅有三还没来开门,瞧瞧这批上好的鬼目,虽说比不上隔墙有耳,但两眼去看,就能用心去听,好使得很呐!”
我稍蹙眉,因为老板的话,我听不太懂。
可能,椛祈喜欢这眼珠,是因为她会用。
我不会,并且我也不太想用。
“要这一副,还有这一副!”椛祈一脸认真的指着柜子。
“一共三条大黄鱼。”老板搓了搓手。
“嗯?黄鱼?”椛祈略显得错愕。
“我没有鱼,我刷卡。”椛祈摸出来了一张银行卡。
“呃……”老板摇了摇头,止住了手中动作,还是笑眯眯的说:“您可以去换了再来,冥坊不通阳,刷不出卡,也不收现金。”
椛祈更错愕的看向我。
我大抵也就明白了,椛祈不了解冥坊,就和我初来乍到一样。
简单解释了两句,大黄鱼是黄金,一条二十万。
椛祈咋舌,她二话不说,低头就往前走了。
我立即跟上去,椛祈才小声嘀咕了一句:“二十万,抢呐,鬼目虽然少见,他那里虽然多,但也太贵了叭……以后有机会,姐夫你带我去挖几座坟,我平日里是怕尸体的,家里头让我去,我都不想去。”
“不过老龚的脑袋看久了,好像不那么怕了,也没那么恶心了。”
我略显得疑惑,也没完全听懂。
老龚钻出了夜壶,他老脸却微颤,显得痛心疾首。
椛祈瞅了老龚一眼,又是委屈巴巴的表情。
“哎……哎哟……”老龚的痛心疾首,变成了另一种心疼。
“小大娘子莫不高兴,老龚是磕碜了点儿,可老龚会疼人。”